第39章 你是谁

时隔数日, 又降了场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白雪将亲王府遮掩起,往日红瓦绿砖的府邸,此刻除去银白, 再无其他。

姜夭站在庭院, 望着银装素裹下的亲王府,有些发怔。

没有下人愿意主动与姜夭搭话,唯有在亲王府待了些年岁的管家,才敢去低眉顺眼的劝导姜夭:“郡主, 外边寒气重,您请回屋吧, 莫要伤了身体。”

先生素来不喜欢雪。若是因为这雪,惹得先生不愿再回亲王府, 该如何是好?

姜夭还曾问及那人,为何不喜欢雪。那人思考半晌,最终简洁的给出答案。

她的先生说, 冷。

姜夭从此便记着了陆酥秋的习惯。

“去安排好人,将院内的雪都给我扫干净。”姜夭站在院外的身子不见挪动,仿佛未曾闻见管家的劝言。

“是。”管家见姜夭无动于衷,便也闭口不择。

大雪过后,降温也降得厉害,姜夭这才想起被自己搁置于脑后,不闻不问数日的陆酥秋。姜夭于是话锋一转,风淡轻云的问道:“那琴师的病可有所好转?”

本该是关心的话, 可搭上姜夭冷淡的语气,便颇有事不关己的漠然意味。

管家不敢欺瞒,如实回答:“依照送药的侍女的说法,病虽好得七七八八, 可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孱弱。”

闻言,姜夭道:“去医春坊开些补药,每日煎好,按时送去给那琴师。”

管家唯唯应诺。

“别让她死在亲王府,否则,府内之人皆不会好过。”姜夭言出必行,故而此话一出,便令管家不寒而栗。

管家深知,从郡主的先生离开起,郡主便彻头彻尾的变了。只怕是以后也难再转变性子。

姜夭挥手,示意管家退下。管家心领会神,即刻便不再打扰姜夭,默默退离了。

姜夭支身一人去了书阁。数之不尽的书籍置于阁内,她却不愿多看一眼。穿过这些书籍,她走至自己的书案前。

书案上未曾放有半本书籍,仅仅铺展着一张又一张的画像。手轻轻抚过画,姜夭微翘的嘴角掺了柔情,对其视若珍宝。即便是画像,先生也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仅是观望一张画,姜夭却心花怒放得似是触及了陆酥秋本人。

骤然,书阁的门被敲响。

姜夭的和颜悦色尚未存留多久,便因这不合时宜的打搅而蓦然烟消云散。她的书阁是有下明令,任何人不得闯入。来人倒是胆大妄为,敢明知故犯。

姜夭面色不善:“谁?”

书阁的门被推开,姜姝自顾自走了进来,没有畏惧姜夭半分,而始终谈笑自如:“许久不见,夭姐姐可有想念妹妹?”

“你到此找我,”姜夭对姜姝的寒暄置若罔闻,“所为何事?”

姜姝态度温和,明眸善睐令人心生好感,“夭姐姐不觉得我是来与你叙旧的?”

“姜姝,你我既不是初次相识,你是什么人我难道不清楚?”姜夭低嗤,“又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姜姝走近了姜夭,模样甚是无害,“夭姐姐莫不是对我有误解?”

“误解什么,”姜夭的嗓音极凉,“你与我之间的明争暗斗何曾少过?”

“可夭姐姐从未输过,不是吗?”姜姝敛眸,状似陷入回忆,笑颜也似染上了一层冷意,“什么都是姐姐的。”

“你只是来和我说这些?”姜夭不为所动,神色一如既往的古井不波,毫无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不,”姜姝摇头,眼眸透亮,“我这次找夭姐姐,是有求于你。”

姜夭仿佛听了什么惊为天人的笑话般,她侧目,冷冽的嗓音带着戏谑:“有求于我?”

姜夭与姜姝自小就冤家路窄,谁也没看顺眼过谁。二人互不相容,明里暗里的使绊子。便无论姜姝输得如何惨,姜夭也从未于姜姝身上,得到“求”这个字眼。

姜姝朝自己示弱,如今倒是头一回。

姜姝放低了姿态,却不见半点愠意,反倒心甘情愿,“是,我有求于姐姐。”

姜夭:“你所求为何?”

谈及那人,姜姝的嗓音也轻了,“我想向夭姐姐求一个人。”

“何人?”姜夭眯着狭长的眼眸若有所思,究竟怎样的人,才能令姜姝心甘情愿地为之低头。

“被姐姐邀请而暂居于亲王府的那位病美人。”姜姝说得毫不犹豫,“我只求她。”

“我若是不愿答应呢?”姜夭阴郁的脸庞带着轻蔑,“我手下的人,凭什么要我让于你?”

便如同于琴曲一般,《凤求凰》是独属于她的,先生也是她的。即便那病美人远不及先生,但姜姝究竟求不求得到,也该自己说了算。

得到姜夭的拒绝,姜姝并无意外。姜姝未选择放弃,而试图进一步与姜夭交流,“夭姐姐若是有何条件,也可尽管提出,我愿意以其作为交换。”

“此话当真?”姜夭闻言,幽深的眼眸闪过一缕意味深长的暗光。

姜姝侃然正色,“那是自然。”

“我不刁难你,”姜夭倚著书案,好整以暇地凝视眼前人,“算来,后日是该替你办一场接风洗尘的宴席。听闻你在外也学了些武功,到时候,可方便与我切磋一番?”

姜夭的眸底似冰窟般不带任何情感,“这个条件,想来不过分吧?”

无需多加思考,凭对姜夭多年的了解,姜姝也能轻易猜及其中有套。既是姜夭所设,想必该是一场鸿门宴。

尽管如此,姜姝却是淡然一笑,答应得轻松:“无妨,夭姐姐的条件,我同意了。”

“今日之约我记住了。”姜夭的红唇微扬,似笑非笑的弧度,反倒令人不寒而栗,“待家宴结束,你便可随心所欲的带着人走,我绝不干涉。”

姜姝道,“一言为定。”

……

陆酥秋从被姜姝握着手,问愿不愿意跟她走的那一日,便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的预感实现。

陆酥秋从系统111的口中得知了姜姝与姜夭之约的事。

她只能一阵惋惜,感叹姜姝是个倔强之人,说着要自己跟她走,便当真为此付诸行动。

可姜姝去答应姜夭定的条件,无异于是羊入虎口。依陆酥秋猜测,姜夭怕是准备借接风洗尘之名,设一场鸿门宴。

陆酥秋难得的有些心软,不舍得姜姝被姜夭整得往火坑里跳。她寻思着,如何能令姜夭点到为之的收手。

思来想去,才无奈的发现,姜夭是天下人的话皆不放在心底,而只记着陆酥秋一人的话,将其视若命令般无条件奉行。

似乎唯有她出面,才能替姜姝免去祸端,陆酥秋于是便动起了自己的算计。

时间一晃而过,宴席之日也顿时来临。

姜夭在府内设好宴席,继而邀了姜姝赴宴,美名其曰接风洗尘。

宴席上的原琴师被陆酥秋花了几袋银子收买,如此,陆酥秋便顺利的在宴席上,神不知鬼不觉的顶替了那琴师。陆酥秋坐在角落奏琴,脸又被面纱所遮,倒是正好不怎么起眼。

这场鸿门宴的流程倒是与普通宴席别无二致。

在宴会进行到几近一半时,姜夭便提出了与姜姝切磋剑法的要求。

二人切磋起来时,明眼人一眼便可窥出其中的不对。无论是其挥剑,亦或者是刺向对方的姿势,都太过激烈。在这之下,宴席的气氛也随之变了。

再无人假装起融洽,都虎视眈眈着对方。

起初,姜夭与姜姝打得势均力敌,不分上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姜姝便逐渐落了下风。

宴会上的琴声与舞蹈也早在二人打得激烈时,不约而同的停了。

“哐嘡”一声,在姜夭接连不断的攻击中,姜姝的剑脱离了手,甩至一旁的地上。不言而喻的,在这一刻,几乎算是分出了二人的胜负。

姜夭朝着姜姝逐步逼近,剑锋毫不留情的对着姜姝。姜姝自是知道大局已定,便不再反抗。

在姜夭的剑要朝姜姝的胸口刺去时,本该鸦雀无声的府邸,又再度响起了悦耳的琴声。

在角落里掐好时机的陆酥秋,一双白皙如玉的手动作流畅,此刻正娴熟的抚着琴。

陆酥秋在不加掩饰,用着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弹奏《凤求凰》。

闻着这源源不断的琴声,姜夭紧握着剑柄的手一松,剑也随之滑落,摔在地面上。姜夭却是不管不顾,甚至不再理会此刻已是任由她处置的姜姝。

姜夭二话不说的调头,朝在角落奏琴的陆酥秋大步而去。

她尘封已久的心,似乎也于此刻再度激烈跳动。

这样的琴声,姜夭只从一人手中听过。

一个藏于她心上,日思夜想却又不得相见之人——她的先生。

与那人久别重逢的场景,总是不计其数的重复于姜夭梦里。可终归只是梦,由欣喜到心死,于姜夭而言,也不过是睁眼醒来的功夫。

而今,姜夭像是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窥见了抹来之不易的光芒。她不敢轻易去碰,去追寻,怕到最后又只会落为自己的臆想,她又将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那滋味太容易让姜夭崩溃。

可即便再绝望,只要思及那人,姜夭便又会甘之若殆的为其折腰。

姜夭的嗓音微不可查的发颤,旋即问道:“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添了一点内容。

然后更新我估计要半夜三更才能放上来,不建议等,还是都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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