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江星澜X许一树
许一树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
发情期的omega就算接受了标记, 身体还是比较虚弱, 也容易困乏。
更何况之前还哭过一场, 他最终支撑不住倦意,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 做了一个又一个冗长的梦。
每个梦都光怪陆离, 有时候他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却无法抽身,有时候又不知此时境地原为何处。
他梦到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他最喜欢油画棒, 一个人捧着一盒油画棒和一沓废纸,能开开心心地过一整天。
他会把好多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画出来,然后一个人欣赏很久。
他想找个人说。
你看,这是我画的。
这个是生长在海里的太阳,那个是结在树上的辣椒。
可惜邻居小孩喜欢的东西他都不喜欢,对方更无意去了解他究竟画的是什么。
后来他试着想告诉自己父母。
父亲总是很忙碌, 一回家来谁也不想理。
母亲会“嗯”一声, 点点头说“画得真棒”,却不愿意多看一眼画的内容。
后来他发现自己的画总会有其他用途。
都挺实用的,要么拿来垫餐桌, 要么被卷起来当父亲的稿纸。
他开始嚎啕大哭, 可母亲只是抱一抱他, 说小树这么好,不会介意的。
再后来他就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反正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又会有什么人想听呢。
然后他梦到了自己高中。
他念书时的成绩其实一直不错,父母见他这么懂事, 欣慰地认为不需要操心,至于房间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画,不过是闲暇时间的无聊涂鸦,做不得数。
因此在他执意要念美院的时候,家里几乎掀翻了屋顶。
父亲指责他为什么不按照他们设定的路线去走,母亲开始哭,流着泪说,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不愿意让你今后多走弯路。
没有一个人会问他,有没有做好承担这个选择之后面对的风险,他们只想阻止你,然后把你往“对的方向”拉,告诉你,这才是你应该走的路。
听我们的,你以后会前途似锦。
许一树在这种事情上执拗得很,最后以在家一年没说过话的代价,换取了父母无奈的默许。
不过他不后悔。
只是那次之后,他就真的不太想跟别人说话了。
最后的最后,他梦到了一个男人。
对方带着精致却不浮夸的金属细边眼镜,动作举止总是很绅士。
他好像跟别人不一样,会认真听自己说话,从无厌烦,甚至还会为了自己,去找到相熟的老师要一幅画。
对方的手很温暖,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就能遮挡住冬日里刺骨的风雪。
可是后来梦境又有了变化。
男人强势又凶狠地将他挤到墙边,信息素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他说了很多话,似乎还有威胁或者逼问,具体的许一树记不太清了。
可他记得,对方好像是在逼他就范一样,要求他跟自己在一起。
那个人语气里有不容置喙的力量,由不得自己拒绝。
自己跟他贴得很近,可大概是在梦里的缘故,许一树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与心跳。
后来对方还咬了他,后颈传来剧烈的刺痛,这才让他从无边的梦境中醒过来。
许一树摸了摸尚有些疼痛的腺体,迟来地发现了这一事实。
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他望向窗外,只看得见一片黑沉的天幕,压得他有些胸闷。
他坐在床上,呆愣了好一会儿。
许一树自己都笑了起来。
对方那样的alpha,标记一下都是帮忙了,他却还贪得无厌地在梦里希望对方能更进一步。
还是这样的剧本。
许一树勉强将今晚的梦都捋了一遍,回味到这个梦时,他莫名觉得有些惋惜。
梦里陷得太深,就算对方与他靠得那么近,他也无法触摸到那人的心跳。
而最关键的时,在梦里,他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男人的细边眼镜敛住他的眉眼,所有的情绪都收在了镜片后面。
隐隐约约的,他只觉得男人似薄情,又深情。
许一树抱着被子发了很久的呆,一方面是为了整理自己的梦,而另一方面是夜里的风实在太凉,他还想再重新钻进去窝一会儿。
然后他的确这么做了,可惜没过多久,又从被子里钻出来,很无奈地皱着眉头,心情不是太好。
他已然清醒,坐了一会儿后被子里已经没有刚才的温度了。
他也再无法回到刚才的梦中了。
许一树抱着膝盖,朝自己掌心哈了一口气,再搓搓手。
夜太冷了,也许需要一个拥抱。
等许一树遗憾地意识到再也梦不到那个人后,才摸索着打开手机,看到了许多未接电话和满到塞不下的未读消息。
全都来自一个人。
消息零零散散,内容各不相同。
最后一条是在一小时以前。
对方问自己,能不能不要难过了。
大概梦里对方的存在感真的很强吧,许一树在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鼻子又开始没来由一酸。
不应该哭的呀。
对方明明是在关心自己。
可他太害怕了,害怕对方只是因为把自己咬疼了才发的消息。
害怕他只是与生俱来的客套,自己的那些想法全都无从考证。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对方跟自己梦里的一样,强势地与自己对视,好像要将自己侵占。
他回忆起自己被江星澜压在飘窗上的情形,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想给他回复。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好好睡了一觉。”
想了想,又说,“我没有难过”,“谢谢你愿意帮他们,我很开心”。
许一树刚点击发送就有些后悔。
毕竟现在是凌晨,说不定会吵醒了别人。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回复来得很快,甚至都没等他放下手机。
——现在还疼吗?
许一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对方是在问他腺体疼不疼。
他老老实实回复:“有一点,但还好。”
这次对方输入的时间似乎有些久,久到许一树再度犯困,又迷迷糊糊睡了十分钟。
——今天是我不对,我再也不会说那些话了。
——我很想帮他们,但我更想帮你。
对方发来一张图片。
——周末有空,和我一起去看画展吗?
——我有很多地方都不懂,想听你跟我说说。
江星澜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又不回复了。
之前想的方法便在这一刻全都化作泡影,他想循序渐进地重新接触他,承认他自己的错误,再找一个完美的时间跟地点,告诉他自己的心中所想。
可是仅仅在十分钟里,他便只能想着,“为什么小树又不回我消息”。
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唾弃自己,居然为了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烦心成这样。
不回消息而已,不回就打过去,不接就联系旁人问,再不济自己多方打听找上门去,也不是不行。
可他不敢。
于是他只能继续一条一条地发消息,毫不体面。
他忽然不想等了。
江星澜在这几分钟内又说了很多,直到后来开始有些绝望地发了一条。
——你回复一下我,好不好?
许一树没想到自己短短浅眠的时间里,又收到了这么多的信息。
这次他没有做梦,更没有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生怕再动一动,那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稍纵即逝的温暖,又要从指缝里溜走了。
他看着最后一条消息,忽然就生出了一些贪心的念头。
就说一句,只说一句。
说一句不那么愈矩,自己也能满怀期待的话。
许一树蜷在被子里,手机屏幕被自己的不稳定的呼吸沾染上了一些水汽。
他说,“你很久没有和我说晚安了。”
许一树没有等太久,这次江星澜没有再说别的,甚至连画展也不提了,只有简简单单的三句话。
——我看到你的画了。
——我喜欢你。
——晚安。
许一树常常想起很多事情。
他想起小时候被用来垫桌子的那幅画,父亲叼着烟,草草地点头,妈妈虽然笑眯眯地夸奖他画得好,却连他画了什么都不愿意听。
他盯着对方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心里居然是平静的。
他曾经很怕。
他不怕自己一腔孤勇地爱上某一个人,最终无可救药粉身碎骨。
只怕掏出的一颗真心蒙了尘,对方笑笑把自己的心随手置在地上,还转头对他微笑,说,我对你也一样的好呀。
他想要一份完完整整的爱。
许一树想起被标记时的痛感,模模糊糊地想。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份爱的话……
就算疼一点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