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紧急派遣的这支队伍在半小时后从泊口离开。
祁嘉木还要回基地有事，林晗便先让他走了, 说自己慢慢乘公共飞行器回去。
对方看上去有些犹豫, 生怕林晗有什么闪失, 但最后还是在林晗的劝说下先走一步, 并嘱咐林晗一定要保持通讯。
毕竟一般人靠近不了泊口, 而那边常年传来机甲登陆和撤离的声音, 隔得远远的，不算吵闹, 附近居民也都习以为常。
因此林晗并不能分清到底哪一批是普通机甲，哪一批又是贺云霆的军队。
林晗好像的确是过来帮咕噜噜买东西的, 还认真地逛了好几家，分门别类地挑了不少, 还定了一个毛毡小架子，准备运回去给小家伙玩。
他走近一家宠物用品店的时候, 店铺主人正翘着腿，悠闲地靠在一旁看电视剧，见有客人来了, 才连忙坐直, 迎着笑脸问林晗需要点什么。
林晗随便说了点自己的需求, 对方很热情地给他介绍了好几个不同种类的零食和主食, 说话间还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他本来就是从研究院里出来后直接上了机甲, 制服也还没换, 即使L区的人认不出那是研究院的衣服,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核心区来的。
加上林晗本来就长得引人注意, 气质似乎天生就比他们这些人好了不少，举手投足间礼貌又温和，简直就跟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名流权贵们差不多。店铺老板难得见到那边来的人，半是羡慕半是好奇地问：“店铺都能支持虚拟下单，先生怎么还要特地跑一趟。”
林晗淡笑了一下，说：“也是偶然有事过来的，就顺便给家里的小家伙亲手买点回去。”
对方得知在他家里的是一只库鸽尔族——毕竟养奇行生物的还是少数，眼中的羡艳又多了一分：“那你可以看看店里的这一类小零食，又能吃又能玩，你家里的一定喜欢。”
林晗正要顺着他的介绍一一挑选，忽然感受到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又很快恢复平静。
店铺主人连忙热心地解释：“这边挨着泊口，常常有机甲停泊或者登陆，都是正常现象，先生别紧张。”
“嗯。”林晗礼貌地应了一声，点点头，表情看上去也很轻松，只是原本随意挑选的动作变得有些僵硬，手不自觉地抓了一下对方为咕噜噜推荐的小零食。
对方没有发现这个举动，还在给林晗介绍产品，冷不丁听见一身白色制服的青年忽然开口道：“那从这里到V质子星，大概要多久？”
“你说刚出事的那个V形质子星么。”店铺主人很理解，“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具体航程，泊口每天的停泊和起航量都很大，就算我们出生起就待在这里，不过没近距离看过，只听说……大概一天左右吧。”
“质子星还算近，毕竟如果不是这样，最后也没法归靠帝国。”
很快又是一阵不大不小的震动，老板习以为常地对林晗笑了一下：“这些跟我们的生活太远了，管不着。也许现在这一波就是往质子星走的呢，您说是吧。”
林晗手心开始不自觉地渗出细细的汗，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努力平静地说：“……嗯。”
也许他现在已经起航了。
在某一阵自己无法分辨的轰鸣声里-
直到短时间内泊口不再传来那些声响，林晗才拎着老板给他打包好的东西从店里走出来。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时间还早，算算他也不过刚从研究院出来没多久。
再逛下去也没意思，林晗找了一下公共飞行器的停泊点，不算太远，就准备步行过去。
不过走了没一会儿，可能走得太急，也可能手里东西有些重，林晗就觉得有些累，随便找个地方撑着膝盖休息了一下。
想起了原因，他摸了摸随身的口袋，把一支他最讨厌的东西取出来。
是那支自己原本想在研究院就打开的营养剂。
当时他同事正在议论贺云霆，但还是想热心地帮他打开，被林晗躲了过去。
贺云霆好几次都会主动帮他拧开再递给自己，甚至当自己想耍赖不愿意喝的时候，还会无师自通地用点他想不到的方法。
林晗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用了点力拧开，然后眉头都没皱地一点一点喝下去，再沉默着将包装扔掉，一个人搭乘飞行器回家。
回去还有工作要做，小家伙最近几乎看电视都看魔怔了，得稍微让它克制一下。
明天会有新一批程序的测试，没研发成功的模型也要继续琢磨钻研。
他其实什么都可以做，除了体质差一点，跟别人没什么不同。
不管贺云霆在不在，他一个人都能做得很好。
当林晗打开门，习惯性地弯下腰，等听见响动的小家伙咕噜咕噜奔过来往他肩上爬时，他都是这么想的-
林晗也确实按照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工作生活，只是从傍晚起，他就开始不停地看时间，连咕噜噜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等到快要睡觉的时候，他准备把客厅的网络断掉，避免咕噜噜半夜不睡觉蹦起来追剧，结果刚走到电视前，还是被新闻吸引住了视线。
晚间新闻的播报员读着稿子，说由上将领衔的紧急维和机甲队已经出发，已经与质子星政府取得联系，在抵达后便即刻开始行动。
新闻里切了一段来自质子星的汇报情况，执行首相肃容感谢帝国对自辖区的关怀，并说相信有上将在，一定能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画面上没有贺云霆，播报员在简单总结后，就继续进行下一条新闻。
可是林晗坐在地上，没有立刻关掉电视，反而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咕噜噜原本以为他是过来断网的，一开始还有些抗拒，可看见他过了许久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后，又抖了抖毛小心翼翼地扑进怀里，还十分主动地把自己往林晗掌心里塞，希望他摸摸自己，就能开心些。
在感受到咕噜噜的安抚后，林晗才从那一阵莫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顺着它的动作，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怎么会这么奇怪呢，林晗想。
就算贺云霆还在基地，还在核心区，两人也不能常常见面，说不定他忙着训练，连联系自己的时间都不一定有。
可是只要他一走，自己就突然慌了起来。
林晗哪里也没去过，唯一一次离开帝国，还是前段时间跟着贺云霆一起去边区实训。
他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何情况，甚至连质子星长什么样都不太了解，连叮嘱的话都说不出。
“怎么办啊，”林晗挠了挠小家伙的毛，“我好像现在就开始想他了。”
咕噜噜不会说话，但自从在动物园门口看见林晗主动亲贺云霆以后，终于深切地明白了自己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只能心有戚戚地与自己达成和解，只要那个臭脸男人不要再提剃毛的事，它就勉强不与他计较，做一个有容乃大的团。
小家伙不知该如何安慰林晗，只得将自己的爪子都收了起来，开始在他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打滚转圈。
林晗终于被它的举动逗笑了，将它捧到自己面前，跟它湿漉漉的小眼睛对视：“你是在安慰哄我吗。”
咕噜噜动作停了一下，然后表示肯定地用尾巴蹭了他一下。
“谢谢你。”林晗用手托着它，凑到自己面前道谢。
咕噜噜鼻子动了动。
林晗有种被它治愈到的安心感，看着面前的小家伙，轻轻凑上前去亲了一下它的脑袋顶。
“我没事了。”他说。
他没事，反而小家伙开始有事了。
咕噜噜开始浑身发抖，并以一种迅捷的速度，整个团子都变得烫起来。
它好像连怎么打滚都不会了，四个爪子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反向张开，在林晗掌心里囫囵转了个圈，又探出头，用自己黑漆漆的豆豆眼看着林晗。
——好像是兴奋，又好像是害羞。
又过了一会儿，咕噜噜从他手里晕乎乎地跳了下去，缩进毯子里开始细细品味起来。
林晗替它关上灯，再对它说：“晚安。”
只是在睡前难免回想起下午的事，想起对方拥抱的间隙里，传来熟悉的乌木香。
情动时漏出一点信息素是常有的事，明明不足为奇。
但林晗坐在床上，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而另一边，贺云霆的紧急部队没有停留，终于在一天的时间内到达了产生暴丨乱的V形质子星。
许知恒会跟着来，他也没有想到。
不过陆安和早就明白贺云霆有疑虑，在开口前先替他解释了一下：“许教授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来。”
贺云霆看了面色凝重的许知恒一眼：“不一定能保证您的安全。”
许知恒来之前就考虑过这件事，脸上没有惧色：“不需要特别照顾我，但我一定要跟着去现场。”
“毕竟曾经是我的学生，而且事件的发酵太快，这项研究一定有人在私下进行，”他说得很慢，“如果有我在，说不定可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那……”
“上将，请您相信我。”
贺云霆最终只是绷紧了唇角，没有再拒绝。
自从启程以后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太明显的郁结之气堵着，让他莫名觉得烦闷，又找不到出口。
在抵达质子星后，原本说好要来迎接并说明情况的政府官员却没有按时在说好的地点等候。
质子星环境气候都不错，除了因为科技落后导致生产跟不上，才导致最后被帝国管辖外，几乎算是一个极佳的宜居星球。
首府是雨林城市，不论贵贱，郁郁葱葱的各种只有质子星才能存活的树木栽种在城市四周，形成独一无二的生态。
由于星球上的人多是Beta，没有帝国内部那么强的鄙视链，倒也过得轻松。
但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部队顺着地图往城中行进，越往前深入，越是令人心惊。
如果说之前的质子星是生机勃勃的雨林，那么现在则像一朵枯萎的花。
原本引以为傲的雨林生态已经开始显现出枯竭的态势，明明是质子星最繁华的城市，此刻却像一个死城，入目的所有房屋大门紧闭，周遭的树木不少已经断裂，露出干涸树浆的痕迹，东倒西歪地立在路边。
更可怕的是尸体。
路面上都是鲜红的血迹，从原本热闹的商店门口一直蜿蜒到马路上，公共飞行器搭乘点上更是堆着数具已经不能辨认面目的残肢，被不知某处的火焰烧灼着。
那些原本茂盛的树木下面——几乎每一棵树下都有不止一个人，不知生死，但都一动不动。
正当大家疑惑发生了什么，由于机甲发出的轰鸣声响，在这座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城市里回荡。
但部队开启生物搜寻系统时，又显示这附近明明还存在着许许多多的人类。
而根据热能反馈，暴露在热能显示屏上的那些所谓活口——
全是那些看上去一动不动的人。
“停下。”
贺云霆命令道。
在意识到了什么后，他心中一动：“开启……虫族干扰模式。”
变化是一瞬间发生的。
在机甲打开专门用于诱惑虫族的特殊声波后，那些原本一动不动的、零零散散堆叠在一起的人们，渐渐重新直起了身子。
于是在机甲内部的显示屏上，终于清晰地显现出了他们的模样。
面色发黄，心跳和呼吸都在，在被这一阵声波吸引后没有任何攻击性，而是成群结队地向这边走来。
当然最明显的，是每个人不再清澈的双眼，和竖起来的瞳孔。
贺云霆听见机甲间的通讯器里传来一阵吸气声。
很快，陆安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大，这些……”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把那个“人”字说出来，转而询问道，“要直接装填武器库么。”
如果不是“人”，只消一发磁轨炮，他们就可以瞬间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