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林晗在送走沈修楠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将贺云霆没来记得收拾完的厨房整理干净,习惯性地帮咕噜噜准备好午饭，再替它打开新闻播报，这才拿着沈修楠送来的材料回到自己房间里工作。
可能是精神力恢复了不少,他工作起来也没那么累了,重新核验完一波新批次的机甲后,才回到客厅看看小团子在干什么。
贺云霆依旧在频繁地出现在新闻里,仿佛昨晚的陪伴像一个一戳就破的美梦，林晗有些恍惚，忍不住走到窗边。
因为是白天，林晗住的地方靠近帝军大,此刻有不少学生经过，来来往往还算热闹。
而贺云霆站的地方十分普通,要不是他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是不是就会错过。
林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内心的想法越来越明确。
他听见客厅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扭头一看,发现咕噜噜已经吃完了他准备好的东西，正满足地滚进容器里,尾巴碰到边缘，发出清脆的声音。
新闻上,贺云霆的脸被放大好几倍，几个人坐在虚拟演播室里正在评头论足些什么。
林晗担心咕噜噜又跟贺云霆生起气来，昨天贺云霆又来过,他正想着要不要先关掉新闻，小团子总不能一直跟贺云霆过不去。
可他刚转过头，却奇异地发现咕噜噜没有对电视上的贺云霆展现出敌意，一边抖着自己的毛，黑漆漆的豆豆眼一边还盯着屏幕看，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林晗有些疑惑地走过去，俯身摊开手掌，让咕噜噜跳回到自己的手心里。
小家伙酒足饭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准备在林晗手上舒服地睡个午觉。
林晗勾了勾嘴角，小声问：“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
咕噜噜眨眨眼睛，惯例弧长地反应了一会儿。
等它明白林晗在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只见它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四肢，连小尾巴也卷了起来，彻彻底底缩成了一个球，甚至还开始躲避起林晗的目光来。
“怎么现在……”林晗话没说完，好像反应过来什么，试探着问，“他昨天跟你说了什么吗？”
咕噜噜当然不会说话，只是这次它把自己缩得越发圆润，在林晗的掌心滚了滚，好像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咕噜噜重新伸出自己的四肢，对着电视上贺云霆英挺的脸跳了一下，浑身的毛都耷拉下来，似乎……在道歉。
林晗心中疑惑更甚。
他明白咕噜噜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却由于无法更进一步的交流变得有些失落。
这么说起来，贺云霆一定是跟它说了些什么……
林晗抬手轻抚了一下咕噜噜的毛，逗它睡觉，没有再问。
等自己身体完全好了以后，就去基地一趟吧-
贺云霆之所以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回了基地，因为之前拜托陆安和查的事终于有了眉目。
在他和林晗被迫在边区逗留的时间里，陆安和因为行动受限而无法更进一步，只有在他回来后，才能对之前的怀疑进行更深的调查。
而两天前，许知恒终于私下找到了贺云霆，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许知恒其实没什么很明确的政治立场，说到底还是在学术界声名远扬，对于一群老头子整天围着某件事争吵不休没有兴趣。
硬要说立场，主和派的姜连算是他的好友，当年也是他们据理力争，才阻止了继续对燃血oga的进一步研究。
“我知道现在有人重启了关于这件事的研究，”许知恒语气焦急，“说不定对方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举动。”
“我听说上将曾经被人行刺……”许知恒说，“其中细节应该不用我细说。”
贺云霆虽然相信许知恒的话，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参与这件事：“所以许教授的意思是？”
许知恒好像很艰难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我过几天会在帝军大有一个例行学术讲座。但问题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就不太对劲。”
“好像总有人在暗处一直看着我，却又不正面与我交流，只是故意将您遇刺的新闻大肆宣扬。”
贺云霆神色冰冷，等他继续说。
“由于我跟姜先生的关系，他们不可能直接找我，但他们一定要让我知道这个事实。”
许知恒半白的头发闪了一下，低声道：“要我亲眼看见我制止过的事情重新发生，却又不给我头绪。”
贺云霆无从得知当年许知恒为了阻止这个研究的继续究竟耗费了多少精力。
贺云霆沉吟了一下：“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保护，也可以配合您进行一些调查，”
许知恒稍显现出一点欣喜，贺云霆又补充了一句。
“但作为交换，我这边也有一个需要您留意的对象。”贺云霆说。
许知恒愣了一下：“不是刺杀您的都……”
“还有一个。”
贺云霆简单说了那天的事：“连开三枪，他的身体依然没有受太重的伤。”
许知恒面色刷的变白了：“不可能，三年前根本就——”
可很快他自己就收了声：“我明白了。”
“我会专门给你安排一个实验室，也会将他秘密运到那里，不会被人发现。”贺云霆语气笃定。
许知恒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是上将……”他顿了顿，即使是有求于贺云霆也依旧背脊挺直，而之前的惊讶也很快收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看得出年轻时的风姿绰然，“我请求您，一定要尽力制止这个项目。”
“我知道了。”-
贺云霆这次回来也是因为许知恒。
许知恒的学术讲座如期举行，贺云霆本想随便安排一个人跟随着，却最终为了谨慎，还是选择让陆安和前去保护跟随。
原本一切都安排得很好，陆安和在暗处跟贺云霆保持着联络。
可意外也就是一瞬间发生的。
当陆安和在即将退场时发现了某一个奇奇怪怪的oga想要扑向许知恒时已经来不及了。
陆安和在切断通讯时，只说了一句“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再无其他-
林晗在来到基地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由于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基地跟往常没有丝毫异样。
基地的人眼熟他，又因为他跟贺云霆的关系和之前交代过的事，明白林晗是要来拿东西的，没有军士拦着他，林晗还在好奇陆安和为什么不在，结果在回到自己预留的那间房时，刚打开门，就看见了面色冰冷的贺云霆。
他看上去跟平常都不一样。
他的面前是那块曾经送给林晗做生日礼物的石头，好像盯了很久。
贺云霆面容凝重，一人枯坐在这间林晗曾经短暂停留过的房间里，目光在投向他的时候几乎少了些生气。
在看到是林晗来了以后，贺云霆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叫他。
林晗在顷刻间就感觉到了异样，几乎没有别的想法，握上了对方的手。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这件事的全部。
知道了此刻不容乐观的局势，以及贺云霆不同于冷静外表下的彷徨。
在最后一刻，他终于听见了贺云霆心底的声音。
【我连自己的副官都保不住……】
【又怎么敢去爱他。】-
“将军。”林晗叫他。
贺云霆闻声抬眼，唇角平直。
他的手一直放在贺云霆手上，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时才缓缓放开。
林晗想说很多话。
抬手的片刻他看见贺云霆的军服外套，那件外套他穿过很多次，现在有了皱褶，好像贺云霆真的彷徨了很久，却连一个倾诉的出口都没有，只能选择坐在这里。
比如，原来你也是爱我的吗。
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可他面对贺云霆的脸时，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能读到贺云霆的软弱，也能读到他的犹疑和不安。
陆安和现在没有消息，除了他以外，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剩祁嘉木了。
贺云霆不能亲自出面，而祁嘉木虽然第一时间去了现场，却也只能在暗处。
这些东西，林晗道现在才知道。
他向前走了几步，用原本放在贺云霆身上的手缓缓下移。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坏呢。
不会有了。
一切阴谋在两人面前缓缓揭开面纱，两人被动承受着，一个不肯说，一个有顾虑。
“贺云霆，贺云霆……”林晗开了口，好像说得很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完全与之相反的情绪。
林晗脸上发烫，自己好像认识贺云霆以来总是不争气地想哭，可是他制止不住，也不愿继续在无妄的自我猜忌和摇摆中度过。
就当是任性也好，不负责任也好。
他明明也这么难过，为什么自己不能陪他一起。
林晗之前住过的这间房间隔音很好，隔绝了门外军士们训练的声响，让他有种天地间只剩两人的错觉。
林晗的眼眶和鼻尖都在发酸，心上也泛着细软的疼。
“贺云霆，”林晗第三次叫了他的名字，他想努力紧抿着嘴角不让此刻的情绪太过于明显，可只轻轻一眨眼，泪水就又落下来，既然都说开了，那不如就破罐子破摔，“你明明对我跟别人都不一样。”
贺云霆眼里有种几乎称得上脆弱的情绪，眸色深沉，一言不发。
“你明明第一次见我就有反应。”
“你说过我的眼睛很漂亮，说过我脸红和睡觉的样子都很可爱。”
“你在舞会上差点被人刺伤，却还第一时间把我推开，不愿让我看到那种场景。”
“你说你相信我，你把星星送给我，只是希望我不要不开心。”
林晗一边说一边哭，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可他什么也顾不上，只伸出手很轻地抓了一下贺云霆军服的绶带。
“对，你还说，你想用绶带捆住我的双手，再蒙上我的眼睛。”
林晗面前的景象全都模糊了，泪水糊了他的睫毛，声音也带着抽泣。
可他还是努力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想起他带自己看过的星云，想起他的拥抱，想起他温柔却克制的标记。
而贺云霆像是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自己之前的某些潜意识真的从林晗的口中说出来，一字不差。
林晗看不清贺云霆脸上细微的表情，见贺云霆不说话，大约是不甘，但依然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与贺云霆贴近了一些，在极近的距离里轻声呢喃，似乎是质问，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我就站在这里，你敢不敢来爱我。”-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只是须臾。
林晗说完这一通后心中反而轻松了不少，尽管还是没法控制情绪，胸口微微起伏，原本揪着绶带的手指移到胸前，把贺云霆面前的衣服捏得发皱，也不愿意放开。
他只是抓着衣服，没有贴着对方的手，在刚才听见那些话后，他突然不想知道贺云霆在想什么，甚至不觉得尴尬，只觉得如释重负。
而贺云霆任由他抓着，一言不发。
他最信赖的副官此刻生死未卜，他求而不得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逼问他为什么胆小至此。
贺云霆看上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是敛下眉眼，让林晗无法从那双湛蓝的眸子里窥探一二。
他好像在等林晗也冷静下来，又好像不是。
四周都很安静，只剩下林晗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而下一秒，贺云霆忽然动了。
他不甚温柔地将林晗往门上抵，反手将他扣在怀里，闭眼咬上了他的红润而颤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