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雪

午后,雨一直在下。到傍晚的时候,渐渐下起雪来。

三月的雪没有严冬时的寒冷,总能莫名勾起人恋旧的情怀。

五点钟,速见修平从医院出来,乘电车前往新宿。

如果能在和冈部叶子约会的时候遇到雨雪天气,修平就会稍稍放下心来。因为即使两个人走在外面,只要把伞往前一倾,就能避开人们的视线。平时总是惹人厌烦的雨雪,此刻就像是掩盖私情的屏障。

但是今晚的约会与外面的天气无关。

在新宿西口的某家旅馆和叶子碰面,吃饭之后进房间,这些事情都在同一家旅馆进行,也就没有外出的必要了。

即便如此,修平还是因为下了雨而安心——毕竟与他人之妻幽会让他感到心虚。

到了约好的六点钟,修平走进旅馆入口右手边的咖啡室。不到五分钟,叶子便出现了。叶子的可爱之处,就是对时间总是拿捏得很准,交往至今都没有一次迟到超过十分钟。在健康中心工作要和不同的人约时间,准时似乎也是职业素质的体现。

“等了很久吗?”

今天的叶子,身穿香奈儿白色套装,戴着珠金项链。才刚刚三月,天气还很凉,叶子却连外套都没有穿,显得青春活泼。

到目前为止,和叶子幽会多是去情人旅店。

这种旅店的缺陷就是出入时会让人略感难堪。要说没有必要在意,倒也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但修平还没有脸皮厚到那个地步。而且这种旅店总让人觉得不干净,虽然床单和浴衣像是每天都换洗,但是棉被没什么换过的迹象。

一般的城市旅馆就会比较干净,两个人一起入住也不会觉得反感。而且它便于等待,只要拿了钥匙就能自由地出入房间。

但是城市旅馆的缺点是价格偏高。付的是一晚的房费,如果两三个小时就出来的话,相比之下还是情人旅店比较合算。而且城市旅馆也没有床透镜和情趣录像带那样的特殊设备,它和情人旅店经营的目的不同,没有那些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有时还是会让人觉得缺少点什么,无法令人满足。

不过修平现在已经对那些花样感到厌倦了。

那种玩意儿确实能在最初给人新鲜感,不过久而久之就会腻烦甚至厌恶。与之相比,还是洁净的旅馆素朴宁静,安静详和。

叶子自然也比较喜欢普通的旅馆。

“在那里的旅馆……”她指名道姓报出某个旅馆的时候,就是想到那里开房间的意思。

在叶子时间空闲、修平手头也宽裕的时候,两人就会选择城市旅馆。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他们终于可以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了。

在咖啡室碰面之后,两人径直来到三楼的日本料理店。

叶子拥有营养师的资格,但实际上是饮食协调师。正因为她要给来健康中心的顾客们制订食谱,所以对卡路里相当熟悉。

叶子坚持认为,日本料理对中老年人的健康很有好处。她自己也偏爱日本料理。

两人在柜台坐下来,点了三月新上市的竹笋。竹笋与裙带菜合炒之后再撒上鱼干,吃起来脆脆的,很有嚼劲儿。他们还点了鲷鱼生鱼片和蛤蜊汤。

有一点很有意思,就是叶子在日本料理店绝对不会点金枪鱼生鱼片和烤鲽鱼。

“那些东西,不是在家里就能吃到嘛。”

她和丈夫都工作,所以并不缺钱花,不过在这样的事情上,她一向很精明。

在旅馆的餐费确实马虎不得,如果算计得不好,就可能比住宿费还要高。

像今晚这样,在旅馆就餐并开房的话,起码要花三万日元。

修平只把基本工资拿出来贴补家用,其他的奖金和津贴全都作为私房钱收进了自己的口袋。在妻子出去工作之后,这已经是理所当然并且心照不宣的了。

得益于此,修平每个月保证能有五六万元的零花钱,再加上其他私人医院的医生委托他执刀的酬金,每个月能有十五六万供他自由支配。

修平算是上班族中比较富有的了,而这也是得益于妻子在外做事。

吃完饭,两人理所当然地乘电梯前往客房。

钥匙是在和叶子碰面之前就从服务台那儿领来的。

幸好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抵达十八层之后,他们走进了右边走廊中间的那个房间。

“好大的双人床啊!”

叶子很是惊喜,因为平时的双人床都很小。

“可真是奢侈啊,今天是怎么了?”

被叶子这样一问,修平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非要说个所以然的话,大概是冒雪驱车赶往旅馆的途中,忽然有种感觉,觉得房子也正在什么地方跟情人约会。

自从一月末接到那通奇怪的电话以来,妻子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确实应该把那理解为打错的电话。

但是,修平还是无法释怀。他一面想着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一面又会觉得自己被蒙在了鼓里。

“今天晚上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了吧?”

“十一点就得回去了……”

如果十一点从旅馆出去,叶子大概十一点半左右到家吧。

叶子晚归的时候,她的丈夫在做着什么呢?虽说是别人的家事,修平还是会时常感到不安。

据叶子说,他是个循规蹈矩的男人。是在加班,还是出差了不在家?要不就是一直深信自己的妻子在为工作而忙?

一直到现在,修平也没有追问过叶子家里的事情。

有几次他也想开口的。若真的问了,两人之间保持的那种微妙的平衡也许就会被破坏。还是不要追问,于朦胧中想象,才能相安无事。

“夜景真是美啊!”

正在倚窗俯瞰的叶子,匀称窈窕,一时间竟像是画中女子般动人。她个子再高一些是可以做模特的,不过她身上洋溢着一种更为健康的美。

醉心于叶子的美态,修平陶陶然走过去,将手搭在叶子的肩膀上。叶子等待已久似的慢慢地回过头,顺势把脸埋进了修平的怀里。

叶子比妻子略矮,修平抱起来更为顺手。本想就这样轻轻地吻着,然后带到床上。

“等一下……”

叶子挣脱修平的怀抱,关了灯,自己脱起衣服来。

修平只要在床上等待,她就会自己迎上来了。

这方面的干脆爽快也是叶子的优点之一。

“我把灯稍微打开一点喽。”

修平让床头灯发出微弱的光,然后将叶子紧紧抱在怀里。

叶子的体态比想象中还要丰盈。从外面看不出来,其实臀部和胸部都丰满得恰到好处。

向叶子求欢,修平会吻遍她的全身,然后在她难耐地呻吟着请求时,才慢慢地进入主题。这样的行为本身虽然是在主导,但实际上的感觉却更像是在为她效劳。

与之相比,和房子则比较简单。没有委婉曲折,一本正经地开始,一本正经地结束。总而言之,和妻子在一起就像是穿着礼服,正式而且拘谨;和叶子在一起则拥有穿着便服的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放荡。

在情人旅店,那些花哨的装饰和周边环绕的镜子,在欢爱之后仍会残留猥亵暧昧的气息。而在整洁的旅馆里,结束之后依然保持着洁净安稳的气氛。

叶子正慵懒地卧在床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修平。

“在想什么呢?”

“嗯……”

叶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修平想起今早出门时,妻子说的那句:“不回来吃晚饭了吧?”

这样说来,以前妻子一定会问:“今晚有什么事吗?”最近却没怎么问过,今早更是默不作声。

“刚才舒服吗?”为了甩开妻子的事情,修平这样问道。

可能是问得太直接了,叶子没有出声,只是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今晚回去之后,他向你求爱怎么办?”

“……”

“拒绝?”

“我们在家里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关系了。”

修平欠了欠上身,就着淡淡的灯光看着叶子的前胸。虽然已年过三十,她的肌肤还是那么光滑细腻,胸部也依然圆润紧致。面对这样美的身体,会有不为所动的丈夫吗?

修平用食指揉搓着她的乳头,说道:

“你在外面有人,他没察觉吗?”

“我不知道呀。”

“但是总会有点感觉吧?”

“可能吧。”

“那也不在乎吗?”

“可能是不感兴趣吧。”

“说得好像不关你的事似的。”

叶子扑哧一声笑了。门外隐约传来了说话声,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像是两三个男客走过了房间前面的走廊。

“我明白了,他是被你迷住了。”

现在问的是叶子丈夫的事情,本应该清清楚楚地称之为“你先生”或者“你丈夫”,但是不知为何修平总说不出口。

“因为迷恋着你,所以才这样容忍的吧。”

“可能是吧。”

叶子竟然轻轻点了点头,这让修平心里生出了一丝妒忌。

“要是我可没有办法容忍。”

“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你很爱你的太太。”

“不是这么回事,看着妻子红杏出墙而坐视不管是男人的一种耻辱。”

“女人也不喜欢放任男人在外风流啊!”

听起来确实挺有道理的,但是修平总觉得两者还是有些不同。

“你的他还真是伟大啊!”

“伟不伟大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挺温柔的。”

“在显摆你们俩的事啊?”

“那倒不是,温柔也有温柔的烦恼。”

叶子的丈夫像是个老实人,可能家里事情都是叶子一个人做主的。

“但是也不想跟他分开吧?”

“要是分开了,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冷不防被叶子这样问,修平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了。这时,叶子轻轻地笑了:

“算啦,我不过是你的玩伴罢了。”

“不是的,我只是没想到你是认真的……”

“我只要能从你身上得到作为女人的乐趣就满足了。”

修平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并没有生气。

“你还很年轻呢,还会遇到更好的男人的。”

“我呀,可能是有点恋父情结。”

叶子说得这么坦白,修平又不知如何接口了。

“要是能和年纪再大一些的在一起就好了……”

“但是,他还在默默地等着你啊。”

“没关系,他也有他自己的乐子。”

“有确凿的证据吗?”

“男人嘛,根本就不是撒谎的料。他本想蒙混过去呢,其实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太太肯定也知道我们的事情。”

一下子把话题转到妻子身上,修平立刻把放在叶子胸前的手拿开了。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

“你太太很聪明,即使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她知道了吗……”

“如果外面有了女人,男人会变得很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还常会找些借口,或者忽然变得很温柔什么的,反正会有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样说来,确实每一条都有迹可循。

“也就是说,你家那位也是这样的?”

“我家那位脸皮还没这么厚呢,不过听过别人的故事,觉得好有意思哦!”

叶子声音明快地说,已经没有了刚刚情事的余韵。

“我的朋友中也有人在背着丈夫跟别的男人交往,但是她们的丈夫都完全没有察觉。”

“这样的人很多吗?”

“还不少呢,而且这类人往往自然而然就亲近起来了。”

“是为了交换情报吗?”

“更重要的是,外出的时候如果说是跟谁家的太太一起的话,丈夫不就放心了嘛。”

“挡箭牌啊!”

在外风流的丈夫们都是单打独斗一个人绞尽脑汁掩饰,妻子们却是利用集体智慧,形成了统一战线。

“我有个朋友,每个月都要去趟名古屋呢。”

“特意从东京赶过去?”

“她的情人在大阪,名古屋不是在中间嘛。他们虽然每个月只能见上一面,但是听说非常浪漫。”

“那个人的丈夫也不知道吗?”

“说是去朋友那里玩,就没关系啦。”

“可是如果想认真地查一查,不是马上就知道了?”

“男人不太会做这样的事呀,都觉得自己家太太没问题的。再说,男人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们跟踪已经结婚多年的妻子。”

这倒是真的,虽然修平现在也在怀疑妻子的忠贞,却还没想过马上去托人调査。

“难道真的只有丈夫被蒙在鼓里吗……”

修平再一次想到了妻子。房子有工作,所以不必特意用女友做借口。如果说今天要出差,那不用说名古屋,就是福冈札幌这样的地方,也是想去就可以去的,现在也是大概一个月去一次大阪。如果在外过夜,房子都会告知修平旅馆的名字,所以修平一直都很放心,不过确实也不能就此断定她没有婚外情。

“那你也可以离开东京,出去旅游吗?”

“你是说带我去吗?”叶子把脸扬了起来,继续说道,“一个晚上的话没有问题,不过不能急,得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

“六月我在札幌有个学会。”

“要是学会,那就难办了吧?”

“不会的,没什么难办的。”

修平和同院的医师以及大学时的同学一起出发去参加这次的学会,不过会议结束的最后一晚,就可以跟大家分开自由行动了。

“如果去,你要找个什么理由?”

“这个总能想得到的。”

叶子淘气地笑了笑。在参加医院的宣讲会的时候,叶子是一副严肃又认真的职业女性形象,但骨子里,她也天性好玩。年轻男子确实很可能被这样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两人起床时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刚进房间的时候,外面的电视塔还是灯火通明,现在却只剩几处阑珊的光亮了,高速公路上的汽车也减了大半。

“哎,下次要不要去跳舞?”

叶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发问。

“在新宿,有个很不错的地方哦!”

“迪斯科可不行啊。”

“不是啦,那地方虽然是舞厅,但是去的人多是些正派的中年情侣,气氛很不错哦。”

修平还是学生的时候,倒是流行过交谊舞,现在早就已经过时了,所以一说起跳舞,修平只当是迪斯科。

“就是说,都是夫妻结伴同行去哪里吗?”

“有是有,不过还是以情侣居多吧。同性朋友去也可以的。”

“这么说,你也在那里跟陌生男人一起跳过舞吧?”

“朋友带我去的,被人邀请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真是危险啊……”

叶子身材标致,再加上运动神经发达,跳舞自然也不在话下,这无疑会让她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修平光是听了这些话,就已经感到有些妒忌了。

“没关系啦,大家都是喜欢跳舞才来的。再说,跳舞也是适当的运动嘛。”

“不过其中也不乏好色的男人吧?”

“这个,有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入那种地方的?”

“大概半年前吧,不过只去过两次哦。”

“已经够多了。那里关系暧昧的男女很多吧?”

“你这么担心的话,那我们一起去好了。那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各式各样的?”

“从年轻活泼的孩子到漂亮洒脱的妇人,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还是我这样欧巴桑级别的人多一些。”

叶子虽然已经年逾三十,但绝不会给人欧巴桑的印象。

“那里的男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都是很正派的上班族,气氛不会很低俗的。”

“这么说,到那儿去的男人都是下班之后直接赶过去的吗?”

“是的,听说其中还有在皮包里装着舞鞋的呢。”

修平原以为中年白领下了班之后多会聚到酒吧或者麻将馆,没想到还有人喜欢去舞厅。

“丈夫下班之后到那种地方去,妻子们都不知道吧。”

“反过来说,丈夫们也不知道妻子们的去处吧。”

被叶子这么一说,修平也觉得确如此理。

“是大家都不愿意回家吗?”

“可能是因为那种地方可以发泄工作上的不满吧。”

“不过,那种地方总是让人觉得很淫靡。”

“感觉你在吃醋啊。”

叶子和修平即使不去舞厅也能各自找到情人,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有着一定优越感的,所以倒也不是对那种地方没有兴趣。

“如果在那种地方碰到熟人就不好了。”

修平一时间想到了妻子在舞厅的样子,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妻子会真的出现在那里。

“好了,我们走吧。”

修平话一出口便觉得心头一紧。如果是在情人旅馆,只需把钥匙交还服务台,然后结账离开就可以了,但是在城市旅馆订了房间,却在两三个小时之后就离开,实在令人尴尬。大多数来城市旅馆的客人都是要过夜的,这样中途就离开的话,很自然就让人想到是来一度春宵的。如果带了大的旅行包的话倒还可以假装成旅客,这样空手来去,开房间的意图是再明白不过的。

今天修平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除了公文包,还带了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的是主任室里的书。本想着什么时候把它带回家的,利用今天这个机会正好也可以撑撑场面,让行李看起来多一些。

地下恋情总是少不了这样的劳心劳神。

十一点过后,旅馆的前厅显得格外的冷清。偌大的服务台前,两个服务生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

修平走到右手边的结账处,交出了钥匙。

“您要退房了吗?”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服务生问道。

“忽然有点急事,麻烦你帮我结账吧。”

“好的。”

只要付了钱,旅馆不会在意你是要在这里留宿过夜,还是为了春宵一度。修平也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忐忑不安。

修平拿过账单付过钱之后,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鞠躬说道:

“谢谢您的光临。”

修平抓过账单,匆匆走到出租车停靠站。叶子也已等在那里。

“下次我们一起去北海道。”

“嗯,知道了。”

叶子点了点头,钻进了停在一边的出租车。

“晚安啦。”

透过半开的车窗,叶子的笑容清晰可见,但随即隐没在旅馆前方的那一片黑暗之中。

出租车快要到家的时候,修平照例把手摆在了胸前。

并没有特意调整领带的必要,只不过这样可以顺便想想自己的穿着有没有什么不妥。洗澡出来之后,内衣穿得整齐干净;衬衫上应该也没有留下口红的印记。没有任何迹象可以显示他是与叶子幽会之后回来的。

确定无疑之后,修平下了出租车。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已经相当晚了,不过他至少还没有沦为后半夜回家的人。修平装作醉酒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家门前,没有按门铃,自己拿出钥匙开了门。

拿钥匙开门,摆出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走进屋里,连句“我回来了”都不说,这是修平和叶子幽会之后回家的惯用伎俩。今天他在客厅故伎重演时,却看到放春假归来的弘美正背对着他看电视。

“喂……”

“啊,爸爸……”

冷不防被修平这么一叫,弘美像受惊的小鸟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走进来。”

“妈妈呢?”

“出去了啊。”

一听说妻子不在,修平总算放下心来,随手松了松领带。

“去哪里了?”

“因公事出去了吧,刚刚打电话说会晚点回来。”弘美把脸转向电视,不耐烦地回答。

修平走进里屋,脱掉西装换上了睡衣。

他今早出门说不回家吃饭的时候,妻子只是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有过问什么了。

需要深夜回家的时候,修平会说明理由,比如“和某人一起吃饭”或者“和某人会面”。如果只说了“不回家吃饭”,那暗含的意思就是不会回家太晚。

和妻子并没有对此清晰明确地界定过,这不过是多年相处自然产生的默契。

“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吗?”修平回到客厅问道。

“没有……”弘美不耐烦地回答说。

“去泡杯茶来。”修平拿起了桌上的报纸。

“爸爸,你今天没有喝酒嘛。”弘美站起身来说。

“当然没有,怎么了?”

“可是妈妈说你今天会很晚回来。”

“妈妈这样说的啊……”

弘美点了点头便去烧水了。注视着女儿纤细的背影,修平不解地想:

明明只说了不回家吃饭,她却以为是很晚回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会是听错了吧?这难不成是对我的讽刺?

修平想起两个月前那个陌生男人打来的电话。

那次,也是修平和叶子幽会之后很晚回家,而妻子也很迟才回家。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修平不禁小声嘟哝道。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难不成又是那个男人?修平不安地回过头,却见弘美一边看着他,一边接起电话。

“嗯,是的。您有什么事?”弘美说话的样子很是恭敬客气,看来不是男人来的电话。

几句话之后,弘美用手捂着听筒对修平说道:

“你认识一位叫佐藤的小姐吗?”

“佐藤……”

“说是爸爸的病人,像是有什么事情要问你。”

名叫佐藤的人很多,也许自己的病人中真有这么一位佐藤小姐。但是三更半夜打电话到家里来,是为了什么呢?

修平疑惑地接过听筒,耳边立刻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叶子。用了假名不好意思啦,今晚跟你联系是因为我有一样东西落在旅馆的房间里了。”

“落了东西……”

说到这里,修平慌张地看了看弘美。

住在公寓里的不便之处,就是打电话会被家人听到。如果独门独院,可以躲在房门旁边或者客厅一角;如果电话线拉长一点的话,在走廊里讲话都没有问题。但是在公寓就没有合适的避难所了,更何况,今天晚上是弘美接的电话,知道对方是个女人,这就让他更难讲话了。

“喂喂……”

修平把听筒重新靠近耳边,换了个口气说话。

“忘了什么东西?”

“刚才接电话的,是你女儿?”

“是啊。”

“你妻子也在吗?”

“不,不在。”

忽然,耳边传来叶子窃笑的声音。

“女儿在你身边,所以不方便说话吧?”

叶子说着完全不相干的话,这让修平很是恼火。

“没那回事,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把手表落在旅馆房间里了。”

“手表……”

不小心说漏了嘴,修平赶忙转过头看了一眼弘美,她正背对着自己看电视,看样子并不关心这边的电话,不过电视的音量很小,如果她当真想听,也是听得到的。

“我想可能放在床头柜上,你有没有注意到?”

这么一说,修平似乎也有些印象,不过并不确定。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那是妈妈留给我的遗物……”

“这是挺伤脑筋的。”

“能不能麻烦你问一下那个旅馆,他们应该会帮忙保管一下吧。”

保管应该是会保管的,不过房间登记的是修平的名字,去问里面有没有女式手表是很难为情的。

“其实这电话我也可以自己打的,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奇怪?”

确实还是修平来问比较合适。

“这我知道,有什么特征?”

“是欧米茄的,表带是咖啡色的。”

“知道了。”

“那你问好了打电话给我吧。”

“今天晚上吗?”

“我是没关系的,会一直都在。”

修平点点头,刚想挂掉电话,听到叶子悄声说道:

“我不像你们那么美满,所以你不必担心。”

“……”

放下听筒,修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叶子怎么会把手表落在旅馆里呢?

修平听说,有些女人会故意把戒指或者耳环落下,被佣人或者亲人发现之后,逼得男人惊慌失措吵闹一番。其实这是女人对男人心存好感或者妒火中烧时的小伎俩,为的就是给男人添点麻烦,突出自己的存在。也有人这样做是为了给自己再到男友家创造个借口。实际上,修平在单身的时候就遭遇过第一种情况,自己着实慌乱过一次。

不过,这次是落在了旅馆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在场,所以应该是有所不同的。

是叶子着急回家的无心之过,还是她的恶作剧呢?

“如果这也疑心的话,真有些说不过去了。”修平这样劝诫自己。

不过跟旅馆确定这件事是相当麻烦的。首先就是怎么打电话的问题。弘美就在身边,总不能当着她的面询问旅馆有没有女式手表吧?再说妻子也快要回来了。

但是叶子又在等回音,也不能磨磨蹭蹭的。

修平呆立在电话前思量着办法,弘美见状问道:

“爸爸,怎么了?”

“没什么……”

修平含糊应道,随即又改了口。

“我出去一下。”

“这么晚了,要到哪里去?”

“是为了病人的事,马上就回来。”

既然如此,只能去外面打公用电话了,这样也可以安心地给叶子回电话。

“刚才那个人真的是爸爸的病人吗?”

“当然……真的是。”

修平穿上刚刚脱下来的裤子,在敞领衬衫上又添了一件夹克,回到客厅时,看到弘美正抱臂而立。

“不要先叫出租车吗?”

“在路边拦一辆就可以了。”

“外面正下着雨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修平感觉女儿说话的口气跟妻子很是相似。

“跟妈妈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好吧。”

弘美还是一副不解的样子,修平已拿着雨伞走了出去。傍晚,下了好一阵子雪,现在又下起雨来。

公寓的前厅就有一部公用电话,不过在那里打太醒目,于是修平走到了公寓入口五十米处的电话亭。电话拨通之后,随即有旅馆的服务生应了声。

“不好意思,好像有一只表落在房间里了……”

修平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说出了房间号和手表的特征,服务生很快就有了答复。

“是咖啡色表带的女式手表吧?”

“找到了吗?”

女式手表被这么明确地提了出来,修平对着电话机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我们会代您保管,请问您什么时候来拿?”

“明天再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么我明天一定会去的,非常感谢你。”

即使对方并不在眼前,修平还是深深地鞠了一躬,挂断了电话。

现在总算解决了一件事。修平又掏出了一个十日元硬币,这次是打给叶子。

以往跟叶子联系,他都是打电话到修养中心,还从没有往她家里打过电话,尤其是在这么晚的夜里。修平原想,如果她丈夫在就不好了,不过这通电话是叶子要求打的,也就没有必要担心了。这样想着,修平按下了号码,叶子很快就接听了。

“已经找到了。”

“那太好了,果真是在床头柜上吗?”

“那我倒没问。旅馆会代为保管,最好明天就去把它取回来。”

“要我去吗?”

“你的东西你最熟悉,不是吗?”

明天还要去取个女式手表,这样尴尬的事情修平绝对不会做的。

“你说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你现在在哪儿打电话?”

“在我家附近的公用电话亭。”

“难怪你刚才说话一本正经的样子呢。”

“刚才女儿就在身边,说话不方便。”

“你妻子也在吧?”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在!”

修平正说着,一辆汽车从电话亭一侧经过,停在公寓门前。夜色昏暗再加上夜雨朦胧,修平看不真切,像是一辆白色轿车。

“你回到家之后,肯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对不对?”

“说这些无聊的做什么。”

“你一回家就把我忘了吧?”

“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修平噤了声。

从电话亭里可以看到公寓的入口。四周被夜雨笼罩,漆黑一片,入口处却被一盏荧光灯照得雪亮。

一个女人从轿车里走了出来,站在公寓的走廊上。体态苗条,领子竖起,右手拎着大大的手提袋和一把雨伞。

女人下车回过头时,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喂喂……”

电话里传来叶子呼唤的声音,修平却浑然不觉,他紧盯着公寓入口。

站在走廊上的女人正是妻子房子,跟她说着话的,似乎是个长头发的男人。那男人比妻子高一头,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修平在他的斜后方,所以看不真切他的脸,不过从他穿着的夹克来看,应该不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男人似乎很是恋恋不舍,话一直说个没完,而女人却似乎很在意周围,时不时地左右看看,还对男人频频点头。

“你怎么啦?”

电话的另一端再一次传来叶子的声音,而此时,男人伸出了手,女人则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男人依然背对着修平,而妻子却不经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继续仰头看着那人。

修平一时间以为被发现了,慌忙垂下了眼帘,等他再把视线投向公寓门口时,两个人已经放开了手,男人正要回到驾驶座里。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看着他坐定之后,走到了车窗前。

那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最后女人点点头,轻轻地挥了挥手。像是回应一样,轿车喇叭响起,慢慢地驶离公寓。

“原来如此……”妻子走进公寓之后,修平如此自言自语道。

此时,他手里拿着的电话听筒里又一次传来叶子的声音。

“喂喂……”

“对不起。”

修平连忙把听筒放回到耳边。

“刚才是怎么了啊?突然不说话了,还以为你哪里不舒服晕倒了呢。”

“刚看到了奇怪的事情。”

“是什么事?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

“说清楚嘛,好不好?”

“以后再说吧,今天就到这儿吧……”

放下电话,修平一下子感到了疲惫。没做什么事却手心冒汗,心跳加快。

“果然是这样……”

修平在电话亭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刚刚亲眼见到的场景,感觉却像是电影里的故事。刚才站在门口的女人像是不知哪里来的女演员,而男人则像是刚出道的男演员。

“原来如此……”

修平喃喃自语,靠在了电话亭的玻璃壁上。

雨依然在下,外面漆黑一片。路灯下树影婆娑,看样子是要起风了。

在这一片黑暗里看着公寓明亮的入口,修平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儿时曾经因为干了坏事,不敢轻易回家。就那样远远地望着家门,想着会被妈妈怎样责骂。

修平现在的心情和那时很是相似,呆呆地站在电话亭里犹豫不决,想着到底要不要回家。

不过修平也不算是干了什么坏事,只不过是到外面公用电话亭打了一个在家里不方便打的电话,又恰好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送回家的场景。

以现在的情形,干了坏事的是妻子。

从前,每当听说有些女人身为人妻却红杏出墙,修平就会忘记他和叶子之间的暧昧关系,为那些丈夫们打抱不平。

他们到底在搞些什么?对那些不忠的女人就应该大声斥责,视情况马上离婚就好了。男人们辛苦奔波拼命工作,女人却趁机在外偷情寻欢,实在是令人无法容忍。

而一旦自己也身处其中,修平却怎么也做不到旁观者清了。

现在就这样回家,去质问晚归的妻子其实也并不奇怪。这么晚被男人送回家,又在公寓门口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跑去质问她“那个人是谁?是什么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修平却呆呆地站在电话亭里,完全不知所措。

是去质问妻子,还是考虑到自己也做过坏事而大事化小?

修平干咳了一声。

倒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如果没看到,就可以坦坦荡荡地回去了;这样不经意一瞥,却让自己想回家都难了。

不过仔细一想,反正回的是自己的家,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修平拿起靠在角落里的雨伞走出了电话亭。

穿过斜飞的雨丝快步走进公寓,在电梯前,修平又停住了脚步。

现在回去,家里自然是妻子和弘美都在。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们好呢?刚才的事让修平不想给妻子好脸色看,但是这和弘美无关啊。

但是要做到对女儿温柔对妻子冷漠也很难。

走出电梯站在家门口时,修平正了正衣领,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按响了门铃。

短促的两声铃响之后,屋子里有了动静,随后门开了。

“哎哟,是你啊……”

出来开门的是妻子,看到修平之后立刻蹲下来把门口的鞋子往边上靠了靠。

最近妻子的态度让修平很是不悦,其中一点就是在修平回家的时候,她连“你回来了!”都不说。要么就是像刚才一样“哎哟”一声,要么就简单地点个头敷衍了事。

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再说这些可能会让人觉得是小题大做,不过那种不被重视的感觉却是挥之不去的。以这种态度来迎接在外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丈夫,未免太不敬了。

尤其是今天晚上,妻子玩到将近十二点才回家。这种时候她还以一声“哎哟”敷衍了事,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

修平一下子沉下脸来,一声不吭走进屋里。

不知弘美有没有跟妻子说过话,她还是盘腿坐在沙发上,跟修平出门前一样。纤细的双腿,渐渐丰满的胸部,都显示出她正处于即将成人的青春期。

修平直接走进卧室换了睡衣,出来之后坐在了弘美旁边的椅子上。

“给我倒茶!”修平没好气地说。

妻子立刻拿起水瓶往茶壶里添了些水。

“很早嘛。”

“你说什么?”

“弘美说你有急事去医院了。”

修平叼上一根烟点上了火。

“没去吗?”这时妻子又问道。

“本来要去的,不过半路回来了。”

“这样没关系吗?”

妻子有些先发制人的味道。如果是外出,现在回来确实早了些,不过还是不要辩解,顽强应战吧。

“这么晚出门不方便。”

“但是病人不是在等你吗?”

“打电话说过了。”

弘美用余光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像是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火药味,有些担心。

修平喝了一口茶。此刻,他实在想说几句难听的话,可是孩子在场不便启齿。

于是修平转过头对着弘美说:

“你快去睡觉吧,都过了十二点了!”

“可是人家放假了嘛。”

弘美的确是因为放春假才回家的。

修平抽着香烟,偷偷地观察着坐在前面的妻子。可能是回来之后换过了衣服,淡茶色的毛衣配一条藏青色长裙,头发与平日无异,尤其是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

妻子真的是刚才那个跟男人站在公寓入口的女人吗?

修平深吸了口气,发了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比你稍微早一点。”

妻子站起身走到餐柜前,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修平对着妻子的背影继续发问:

“怎么这么晚回来?”

“有人辞职,今天开欢送会。”

“你事先不知道吗?”

“以为很快就会结束,我想反正你也会很晚回家。”

“为什么我会晚回家?”

“你不是一向如此吗?”

妻子似乎有意岔开话题,问弘美:

“这包裹是什么时候到的?”

“三点左右吧,当时没找到印章,特麻烦。”

“不是跟你说过在这里的?你看,在这里面呢。”

妻子拉出柜子里的一格抽屉给弘美看。修平的话被半路拦下,他又喝了口茶,却发觉味道有些淡。

“再给我倒杯新茶吧。”

“可是一会儿就睡了啊。”

不管睡不睡,喝这样的陈茶总归让人不爽快。修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茶碗往妻子面前一推。

“不管你送别会不送别会的,做事还是不要太过分比较好。”

“说什么呢……”

妻子回过头来,修平一下子瞥见她脖颈上若有似无的淡淡红印。正待定睛仔细看看,妻子却连忙把脸别了过去。

今早没有这样的红印吧?不过修平并不确定,毕竟没有认真端详过。修平又看了看,可能是灯光的缘故,这次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块,也可能是小皱纹造成的阴影吧。

修平重拾起信心继续说道:

“弘美一个人在家怪可怜的。”

“没什么,我无所谓啦。”

本想拿孩子做借口,弘美却立刻摇了摇头。

“妈妈也只有今天晚回来呀。”

说到底,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母女二人的统一战线很是牢固。不过修平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退缩的。

“这么晚回来已经没电车了吧?”

“电车还有,不过今天是别人开车送回来的。”

妻子泡了新茶之后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这样面对面坐着,修平感到有些不安,不过就此退缩的话就会错失良机。

“还有人把你送到这里?”

“有个同事住在高井户,他顺路把我送回来的。”

“是女的吗?”

“是个男人。”

没想到她这样毫不遮掩。

“高井户到这里不是要绕很远的路吗?”

“这个时候也花不了很多时间啊。”

“那个男人没喝酒?”

“他平时不怎么喝酒的,而且送别会之后我们去喝了咖啡。”

“在哪儿?”

“六本木。”

“就你们两个人?”

“你怎么了?”

妻子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修平。修平瞥了一眼妻子的脖颈,发现小皱纹的地方确实有淡淡的红印,不过也很难就此断定是吻痕。

“说话的口气怎么跟警察似的……”

“我只不过是问问。”

妻子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修平喝了口新茶,觉得这次茶味浓而香甜。

这样喝着茶,修平回忆起在电话亭看到的那一幕。

在明亮的公寓入口,和妻子搭话的男人温文尔雅,而妻子的态度里也有着不同于普通朋友的亲密。

“他这么晚送你回来,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只不过是送送我,没关系呀。”

真的只是送送而已吗?修平克制住想要质问的情绪,继续说道:

“那么多同事相处,也许会有人说闲话的。”

“怎么会……”

妻子不屑似的别过脸去,甩了一句。

“我们同事里可没有这么无聊的人!”

“反正不管是不是工作,交往都要有个限度。”

“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嘛!”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意思!”

这最后的一击似乎有了效果,他正在暗自得意时,妻子却忽然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吗?”

“你在担心呢。”

“担心?”

“担心我啊。”

“怎么可能……”

修平连忙摇头否认,可是妻子却戏谑地看着他,连女儿弘美也偷偷地笑起来。

“我睡了!”

修平一把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再说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相反,情况可能越来越糟。本以为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可以乘胜追击,没想到落得个功败垂成的下场。不管怎么说,还是在外花心的事实让自己陷入了困境,不敢越雷池一步。今天还是就此鸣金收兵,他日再战吧。

修平这样告诉自己,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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