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投票在庄严的仪式中进行。
“我们留在这里。”伊姆加德坚决地说“在这个房间里在这座楼里。”
罗伊·贝蒂说“我投票杀掉伊西多尔然后藏到别的地方去。”他和他的妻子—还有约翰·伊西多尔一齐紧张地望向普里斯。
普里斯低声说“我投票我们留在这里。”又提高声音补充说“我想约翰知道我们是仿生人对我们利大于弊。显然如果我们生活在普通人类中间肯定会被发现。那就是波洛科夫、加兰德、鲁芭和安德斯被杀掉的原因。所有人都是这个原因。”
“也许他们曾跟我们现在一样”罗伊·贝蒂说“信任和依赖一个特定的真人他们觉得与众不同的人。就像你说的特殊的人。”
“这并不是确定的事实”伊姆加德说“只是个猜想。我想他们他们—”她做了个手势。“到处转悠或者像鲁芭那样上台演唱。我们太相信—我告诉你罗伊我们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太相信我们这种见鬼的超级智力”她瞪着丈夫小巧尖挺的胸脯迅速起伏。“我们聪明过头了—罗伊就像你现在这样。见鬼就像你现在这样”
普里斯说“我想伊姆加德说得对。”
“那我们就把生命寄托在这个劣等无能的—”罗伊开了个头然后放弃了。“我累了。”他简单地说“来地球的旅途很长伊西多尔。但显然还不够长。很不幸。”
“我希望”伊西多尔高兴地说“我可以帮你们愉快地待在地球上。”他很确信自己办得到。对他来说这简直易如反掌有鉴于他一生的积累—以及他今天上班时在视频电话上找到的自信。
当晚里克·德卡德一下班就驱车穿过城市来到动物专卖大道好几个街区的名牌动物经销商巨大的展示窗妖艳的霓虹灯。先前心里充斥的那种可怕古怪的沮丧情绪这时还没消失。来这里跟动物和经销商打打交道貌似是那片沮丧阴云中唯一的弱点。只要抓住这个弱点他就可以烧光整片阴云。至少按以往的经验一看到动物一闻到大笔金钱交易的味道他就会心情大好。这次应该也一样。
“你好先生。”他正站在那儿无助地呆看着展示窗一名衣冠楚楚的动物销售员过来跟他搭话“看到什么喜欢的动物了吗”
里克说“很多动物我都喜欢。不喜欢的是价钱。”
“告诉我们你想要什么样的价位。”销售员说“你想带什么回家想怎样付款。我们把整个交易打包拿给销售经理他肯定会大方批准。”
“我有三千块现金。”他问局里下班前已经把赏金付给他了“那一家兔子要多少钱”
“先生如果有三千首付一对兔子对你来说就太低端了。一只山羊怎么样”
“我好像没考虑过山羊。”里克说。
“能不能问一下这对你来说是个新价位吗”
“嗯我通常不会随身带三千块。”里克承认。
“你一提兔子先生我就知道。兔子有一点不好先生就是人人都有一只。我想让你升级到山羊那才配得上你。坦白说你一看就像是养山羊的人。”
“山羊有什么好处”
销售员说“山羊最显著的好处就是你可以教它顶小偷谁敢偷它它就顶谁。”
“但要是小偷先用麻醉枪打它然后从悬停的飞车上爬绳梯下来—”里克说。
销售员毫不气馁地继续说“山羊很忠诚。它有自由天然的灵魂不会被笼子羁绊。山羊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特点你可能不知道。你经常花大价钱把一只动物买回家后某个早晨却发现它不小心吃了什么放射性的东西死了。但山羊不怕受污染的东西它可以随便乱吃。那些东西就算能放倒牛或马特别是猫也放不倒山羊。作为长期投资我们觉得对认真养动物的人来说山羊—尤其是母山羊—是无与伦比的选择。”
“那只山羊是不是母的”他注意到笼子正中央站着一只黑色的大山羊。他朝山羊走去销售员紧紧地跟着他。里克觉得这只山羊美极了。
“是的这只山羊是母的。努比亚黑山羊个头超大你也看见了。这是今年市场上的超级抢手货先生。而且我们现在有一个特别低、特别优惠的价格。”
里克取出皱巴巴的《西尼目录》查到了山羊黑色努比亚。
“是全现金支付吗”销售员问“还是你会贴换一只旧的动物”
“全现金。”里克说。
销售员在一张纸条上涂了个价钱半遮半掩地给里克看了一眼。
“—太贵了。”里克说。他拿过纸条写了一个更适中的价钱。
“山羊的进货价都不止这个数。”销售员抗议道。他又写了另一个数字。“这只山羊还不到一岁。她的预期寿命很长。”他给里克亮出数字。
“成交。”里克说。
他签署了分期付款合同交出三千块现金—这是今天所有的赏金—作为首付。很快他晕乎乎地站在飞车旁看着动物经销商的工作人员把山羊箱子装进他的车里。我拥有一只动物了他想。一只活的动物不是电子的。这辈子第二次啊。
巨大的开销合同上的高额欠款也把他吓着了。他发现自己在颤抖。但我不得不买他想。与菲尔·雷施共事的经历—我必须把自信找回来把对我自己、对我的能力的信念找回来。要不然就保不住工作了。
他用麻木的手驾车飞上天空往家的方向飞去。伊兰肯定会生气他想。因为她会担心欠款要怎么还。而且既然她整天在家大部分维护照料任务也会落在她身上。他越想越郁闷。
他把车在自家楼顶停好后坐了一会在脑中编织了一套套逼真的故事。我的工作需要它他想不然就要触礁了。这是地位的象征。我们不能再养电子羊了因为它太打击士气。跟她说这条估计就行了他决定。
爬下车后他设法从后座把箱子移了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放妥到地上。在这过程中山羊一直在箱子里滑来滑去。它双目炯炯地与他对视一声不吭似乎洞察到了什么。
他下到自己的楼层走过熟悉的走廊来到自家门前。
“哎”伊兰正在厨房里忙碌地准备晚餐跟他打了个招呼“今晚为啥这么迟”
“到楼顶上去”他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你买了只动物。”她解下围裙下意识地向后捋了下头发跟着他走出房间。他们在走廊里急切地大步前行。“你不该自己一个人去买。”伊兰喘着气说“我有权参与这个决定这是我们要买的最重要的东西—”
“这是我给你的惊喜。”他说。
“你今天又领到赏金了。”伊兰用指责的口气说。
里克说“对我今天消灭了三个仿生人。”他们走进电梯一起往天堂的方向升去。“我必须买这个。”他说“今天出了点事。消灭它们的时候出的事。要是不买只动物我就没法继续工作了。”电梯来到楼顶他领着妻子走入夜色走向笼子。他打开全楼公用的聚光灯默默地指着山羊等着她的反应。
“哦我的天。”伊兰轻轻地说。她走到笼子前往里细看然后绕着笼子转了一圈把山羊从所有角度看了一遍。“真的是真山羊吗不是假的”
“绝对是真的”他说“除非我被骗了。”但那很少发生。造假的罚款非常严厉是真动物市场价的两倍半。“不他们不可能骗我。”
“是一只山羊”伊兰说“努比亚黑山羊。”
“母的。”里克说“将来我们也许可以让它交配。然后我们就有山羊奶可以做奶酪。”
“我们可以放它出来吗放到原来那只电子羊待的地方”
“还是应该拴起来”他说“至少头几天得拴着。”
伊兰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的生命是爱和喜乐。’约瑟夫·斯特劳斯的一支很老很老的歌。记得吗我们初遇的时候。”她温柔地把手放在他肩头靠向他吻了他一下。“很多的爱。还有很多的喜乐。”
“谢谢。”他说抱住了她。
“我们下楼去对默瑟感恩吧。然后再上来给她取名字。她需要一个名字。然后你或许可以找根绳子系着她。”她抬脚就要走。
他们的邻居比尔·巴伯正在一边梳洗打扮他那匹名叫朱迪的马这时向他们喊道“哎你们的山羊真漂亮德卡德夫妇。恭喜恭喜。晚上好德卡德太太。也许你以后会有小山羊。我说不定会用我的小马驹换两只小山羊。”
“谢谢。”里克说跟着伊兰走向电梯。“这治好你的抑郁了吧”他问她“反正我的是治好了。”
伊兰说“我的当然也治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向大家坦白先前那只绵羊是假的了。”
“没必要。”他小心地说。
“但我们可以。”伊兰坚持说“你看我们现在不用隐瞒什么。我们一直想要的东西已经实现了。像做梦一样”她又一次踮起脚尖倾过身来敏捷地吻了他一下—热切凌乱的呼吸吹痒了他的脖子。然后她伸手去戳电梯按钮。
他心中警兆忽现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不安。他突然说“我们先别下楼先在这里跟山羊待一会。我们就坐在这儿看着她喂她点什么。他们给了我一袋燕麦免费的。我们可以叫她尤菲米娅。”可是电梯来了伊兰已经快步走了进去。“伊兰等一下。”他说。
“不跟默瑟融合不去感恩是很不道德的。”伊兰说“我今天握了一会共鸣箱的手柄抑郁有所改善—只是一点点跟这个不一样。总之我挨了一块石头这里。”她举起手腕他看到一小块瘀青。“我记得我当时还想跟默瑟在一起的时候是多么美好我们都变成了好人。尽管有痛苦。身体上痛苦但精神上我们结合在一起。我能感觉到全世界所有人所有当时融合进来的人。”她挡住正要关上的电梯门“进来吧里克。只要一小会儿。你几乎从来不去融合。我想要你把现在的情绪分享给大家。你欠他们的。只顾自个儿高兴是很不道德的。”
她说得当然很对。他进入电梯一起下楼。
伊兰来到客厅里的共鸣箱前啪一下打开了开关。她的脸上洋溢着欢乐像有一弯刚升起的新月照亮了她。“我要大家都知道。”她告诉他“我遇到过一次这种情况融合的时候碰上一个刚买了动物的人。后来有一天—”她的表情黯淡下来所有喜乐都消失了。“有一天我碰上一个刚刚死了动物的人。但我们其余人跟他分享了各种不同的快乐—我没有快乐可分享你知道—这样那个人才开心了一些。我们今天甚至可能碰上某个打算自杀的人。我们现在的情绪我们的快乐可能—”
“他们将分享我们的快乐”里克说“但我们的损失呢用我们的情绪交换他们的情绪。我们的快乐就会损失。”
共鸣箱显示器这时开始流光溢彩。他的妻子深吸一口气牢牢握住了两个手柄。“我们不会真的损失我们的情绪只要我们在脑中牢记住我们为什么高兴。你从来没有理解融合是怎么回事对吧里克”
“看来没有。”他说。但他第一次体会到像伊兰这样的人从默瑟主义那里得到了什么。大概是今天他与赏金猎人菲尔·雷施的际遇改变了他的某处神经触突关掉了一个神经开关却打开了另外一个。这可能导致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伊兰”他赶紧说把她从共鸣箱前拉开“听我说。我要跟你说一下我今天碰到的事。”他把她牵到沙发前坐下让她面对着他。“我碰到了另一个赏金猎人”他说“我以前不认识他。一个生性就喜欢杀戮、喜欢消灭仿生人的人。跟他相处以后我第一次开始对仿生人改观。我是说从前我对仿生人的态度跟他是差不多的。”
“不能等会再说吗”伊兰说。
里克说“我做了一个测试只有一个问题却验证了这一点。我已经对仿生人产生移情了。想想这意味着什么。你早上还说过‘那些可怜的仿生人’。所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这就是我买山羊的原因。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抑郁跟你的一样。我现在可以体会到你抑郁的时候有多痛苦了。我一直以为你喜欢那感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跳出来。就算自己跳不出来也可以借助情绪调节器。但是当你抑郁到那种程度你就不再关心别的事情。冷漠是因为感觉自己失去了价值。你感觉好不好根本没关系因为你没有价值—”
“你的工作怎么办”她的语气突兀让他眨了下眼。“你的工作”伊兰重复道“山羊的月供要多少”她伸出一只手。他条件反射般地立即掏出他签的合同递给了她。
“这么多”她尖声说“这个利息老天—光利息就这么多。你买山羊只是因为你抑郁了。不是要给我惊喜像你开始时说的那样。”她把合同还给了他。“唉都无所谓。我还是很高兴你买了山羊。我爱那只山羊。只是这个经济负担好重。”她的脸色灰暗。
里克说“我可以换到别的岗位上去。局里有十种或十一种不同的工作。动物盗窃案我可以转到那儿去。”
“可是还有赏金。我们需要赏金要不他们就会把山羊收回去”
“我会把合同期限从三十六个月延长到四十八个月。”他猛地抽出一支圆珠笔在合同背面写写算算“那样每月能省五十二块五。”
视频电话响了。
“要是我们没下来”里克说“要是我们待在楼顶上跟山羊在一起就不会接到这个电话。”
伊兰走向电话说“你在怕什么他们是不会把山羊收回去的至少现在不会。”她拿起话机。
“是局里的电话”他说“就说我不在。”他向卧室走去。
“喂。”伊兰对话机说。
还有三个仿生人里克想我今天本来应该去追踪它们的而不是现在就回家。但哈里·布赖恩特的脸已经出现在屏幕上这时要躲开已经太迟了。他拖着肌肉僵硬的腿走向电话。
“对他在。”伊兰说“我们买了一只山羊。哪天过来看看布赖恩特先生。”停了一会她把话机递给里克。“他有话要跟你说。”她说。她回到共鸣箱前坐下再次抓住了两个手柄几乎立刻就沉浸到里面去了。里克抓着话机站在那儿知道她已经神游物外知道自己又要独自面对世界了。
“喂。”他对话机说。
“我们找到了两个剩下的仿生人的踪迹。”哈里·布赖恩特说。他是在办公室打的电话。里克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桌子以及乱七八糟的档案、文件和基皮。“它们显然提高了警惕—它们已经离开了戴夫给你的地址现在去了……等一下。”布赖恩特在桌上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材料。
里克下意识地找来一支笔把山羊的付款合同摊在膝盖上准备记录。
“3967—C号公寓楼”布赖恩特局长说“尽快赶过去。我们必须假设它们已经知道你干掉了另外几个加兰德、鲁芭还有波洛科夫。那就是为什么它们非法逃离了。”
“非法。”里克重复道。只是为了保命。
“伊兰说你们买了一只山羊”布赖恩特说“今天刚买的下班后买的”
“回家路上。”
“你消灭剩下的三个仿生人之后我会去你家看看你们的山羊。对了—我刚和戴夫通了电话。我跟他说了你碰到的麻烦。他说恭喜你让你下面更要多加小心。他说枢纽6型比他想象的聪明得多。实际上他都不敢相信你今天一天就干掉了三个。”
“三个就已经够了”里克说“我干不动了。我需要休息。”
“但明天它们就跑了”布赖恩特局长说“跑出我们的辖区了。”
“不会那么快。明天它们还会在那儿。”
布赖恩特说“你今晚就过去。在它们作好准备之前。它们不会料到你动作这么快。”
“它们当然能料到。”里克说“它们会严阵以待。”
“怕了吗为什么是不是波洛科夫—”
“我不怕。”里克说。
“那是哪里不对了”
“好吧”里克说“我过去好了。”他正要挂掉电话。
“一有结果立刻通知我。我会在办公室里等着。”
里克说“要是我干掉了它们我要买一只绵羊。”
“你本来就有绵羊。我刚认识你时你就有一只绵羊了。”
“那是电子的。”里克说。他挂掉了电话。这次是真的绵羊他想。我必须买一只。作为补偿。
在黑色共鸣箱前他的妻子蜷缩着神色专注。他在她旁边站了一会一只手放在她的胸脯上。他感受着温柔的起伏那是她的生机她的活力。伊兰没注意到他。与默瑟的融合一如既往是完全沉浸的。
屏幕上的默瑟那个虚弱衰老、穿着长袍的身影正艰难地往上跋涉。突然一块石头飞过他身边。里克看着这一幕心想我的天我的境况比他更糟。默瑟不用去做任何不熟悉的事。他很痛苦但至少他不用违背自己内心的认同感。
他弯下腰温柔地把他妻子的手指从两个手柄上掰开然后挤开了她取而代之。多少星期来第一次。纯粹是心血来潮没有计划。一瞬间融合发生了。
眼前是一片荒野点缀着几丛乱草。空气中似有刺鼻的花香。这里是沙漠没有雨水。
一个人站在他面前饱经风霜痛楚的眼中泛着疲倦和悲伤。
“默瑟。”里克说。
“我是你的朋友”老人说“但你必须前行就当我不存在。你明白吗”他摊开了空空的双手。
“不明白”里克说“我一点也不明白。我需要帮助。”
“如果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老人说“如何能救你”他微微一笑。“你难道不知道吗世界上没有救世主。”
“那这个融合是为了什么”里克追问“你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知道”威尔伯·默瑟说“你并不孤独。我在这里陪着你一直在这里。去完成你的工作吧即使你知道这是错误的。”
“为什么”里克说“我为什么必须去我要辞职然后移民。”
老人说“不管去哪里你都不得不做一些错事。这是生命的基本条件要求你违背自己认同的身份。在某些时候每个活着的生命都必须这么做。这就是终极的阴影造物的缺陷。这是终极诅咒那个吞噬所有生命的诅咒。整个宇宙都是这样。”
“你只能跟我说这些”里克说。
一块石头嗖地向他飞来。他一闪身石头砸到他耳朵上。他一下放开了手柄再次回到客厅里的共鸣箱前他妻子就在身边。他的头被砸得剧痛伸手一摸发现血如泉涌大滴大滴的明亮血珠从他脸颊上落下。
伊兰用手帕轻触他的耳朵。“我很高兴你把我撬开了。我真的扛不住这种打击。谢谢你替我挨了那块石头。”
“我走了。”里克说。
“去完成任务”
“三个任务。”他从她手里接过手帕向大门走去仍然昏头昏脑一阵阵反胃。
“祝你好运。”伊兰说。
“我抓着手柄也没得到什么。”里克说“默瑟跟我聊了一下但没什么用。他知道的不比我多。只是一个老人在爬山爬到死为止。”
“那不正是启示吗”
里克说“我今天已经得到了启示。”他打开门。“回头见。”他走进过道在身后带上门。3967—C号公寓楼他从合同背面读道。那地方远在郊区荒无人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只不过晚上会有灯光。我就找灯光好了他想。灯光啊。我追求光明就像那只鬼脸天蛾。干完这桩他想以后再也不干了。我去做别的事情找别的活计。这是最后三个了。默瑟说得对。我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但是他想我恐怕办不到。两个仿生人在一起—这已经不是道不道德的问题了。这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
我可能消灭不了它们他意识到。就算我想尽力我也已经太疲倦。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也许默瑟已经知道他想。也许他已经预见到会发生什么。
但我知道还能从哪里得到帮助。先前他们提出来时被我拒绝了。
他来到屋顶。一会工夫后他坐到车里在一片黑暗中开始拨号。
“罗森公司。”接线女孩说。
“蕾切尔·罗森。”他说。
“您说什么先生”
里克咬了咬牙。“给我找蕾切尔·罗森。”
“蕾切尔小姐知道您要找她吗”
“我敢肯定她知道。”他说然后坐在那儿等着。
十分钟后蕾切尔·罗森的小脸蛋出现在屏幕上。“你好德卡德先生。”
“你现在忙吗能不能说话”他说“跟你先前说的一样。”那几乎不像是今天发生的事。上次跟她说话简直像在上辈子。所有的重负所有的疲倦在他体内复现。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上的重压。也许他想是因为那块石头。他用手帕轻轻蹭了一下耳朵。
“你耳朵破口了”蕾切尔说“真遗憾。”
里克说“你真的认为我不会给你回电话吗像你说的”
“我说过”蕾切尔说“没有我帮忙总会有某个枢纽6型在你干掉它之前先把你干掉。”
“你错了。”
“但你现在的确回电话了。终于还是回了。你想要我飞去旧金山吗”
“今晚。”他说。
“哦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去。路上要一个小时。”
“我得到的命令是我必须今晚干掉它们。”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原有的八个现在只剩三个。”
“听上去你的经历一点也不愉快。”
“要是你今晚不过来”他说“那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去追捕它们了但我又没法消灭它们。我刚买了只山羊”他补充说“花的是今天刚领到的赏金。”
“你们这些人类—”蕾切尔笑了起来“山羊的气味一点也不好闻。”
“只有公山羊才不好闻。我读过山羊的附属手册。”
“你真的累了。”蕾切尔说“你看上去头昏脑胀的。你确定你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同一天再干掉三个枢纽6型从来没有人一天消灭过六个仿生人。”
“富兰克林·鲍尔斯”里克说“大约一年前在芝加哥。他一天消灭了七个。”
“那是已经淘汰的麦克米伦Y—4型。”蕾切尔说“这回完全不一样。”她想了想“里克我做不到。我甚至还没吃晚餐。”
“我需要你。”他说。否则我会死的他想。我知道默瑟知道我想你也知道。但我还在浪费时间想要动之以情他想。仿生人哪有情可动。
蕾切尔说“很抱歉里克但今晚不行。只能等到明天。”
“仿生人的报复。”里克说。
“什么”
“因为我用沃伊特·坎普夫量表抓住了你的马脚。”
“你以为我在报复你”她睁大眼睛说“真的吗”
“再见。”他说正要挂电话。
“听着”蕾切尔飞速说“你并没有真正用脑袋思考。”
“对你来说而已因为你们枢纽6型比人类聪明。”
“不是我是真的不明白。”蕾切尔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你并不真想今晚完成任务—也许永远都不想。你确定你要我创造条件让你去干掉仅剩的三个仿生人还是要我说服你不要去干”
“过来吧”他说“我们开个酒店房间。”
“为什么”
“我今天听到一个说法。”他嘶哑地说“关于人类男子和仿生人女子。你今晚到旧金山来我就放过剩下的三个仿生人。我们干点别的。”
她看了他一会突然说“好吧我这就飞过去。我到哪儿找你”
“圣弗朗西斯酒店。那是湾区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不太烂的酒店。”
“在我到达之前你什么也别干。”
“我就坐在酒店里等着”他说“看电视上的老友巴斯特。过去三天他的访谈对象一直是阿曼达·沃纳。我喜欢她。我可以这辈子都看她。她的乳房简直会笑。”他挂上电话脑子空空地坐了一会。最后车中的寒冷让他一激灵。他打着了火顿了一会往旧金山市中心飞去。那是圣弗朗西斯酒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