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吃过午饭, 天色昏沉沉，一副随时大雨欲来的模样, 有时闷热的大风刮过，吹得院子里的黄桷树哗哗响, 临近期末考，虽然闭卷考试只有一门，但这个星期的要做的事情多而杂，复习, 制定假期计划, 以及申请暑假留宿, 前两条许念都做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个还拖着。

唐敏之让班里要申请留宿的同学星期四去她办公室集中办理，申请流程十分简单, 填表, 辅导员联系家长确认, 接下来再交给辅导员盖章之类的。

张教授提前给他们组的人打过招呼，暑假期间约莫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会比较忙，让大家尽量呆在学校，一来方便联系，二来节约时间。当然，忙呢，只有白天忙，晚上一般不会让他们留在实验楼那边，毕竟不是读书期间, 得保障学生的安全。许念考虑一番决定留宿，家里学校来回跑的确费时间，反正就一个星期，只不过家长这关她迟疑了，不想与许母有过多的联系。

再过两天就要去找唐敏之，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许母打电话。

顾容见她愁眉不展，问道：“在想什么？”

许念如实说：“暑假留宿的事。”

顾容愣了愣，又问：“留多久？”

“可能一个星期吧，看张教授怎么安排。”申请只是走个流程，留宿多久学校并不会管得太严格。

顾容默然，兀自低头忙活。

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才捅破，连句明确的告白的话都没说过，进展并不深，本就温温吞吞的，结果许念这又是比赛又是实验，等她忙完，顾容自个儿差不多也要忙了，恋爱都还没正式开始谈，人就要跑了。

性子都闷的人谈恋爱弊端就在这儿，心里知道应该多交流，但不爱说，哪怕要说也迂回得很。

矫情又别扭。

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顾容过于沉默，许念过于懂事，直接跨过了甜蜜期进入了老夫老妻状态，本来该火热、如胶似漆的时候却相敬如宾，躺床上弄时也十分拘谨，如果不走出这种状态，谈和不谈没任何区别，总得有人先跨出一步。

许念给顾容削了个苹果。

顾容一直在看她，许念毫不羞怯地与之对视，双方都没动作，就这么相互看着，好一会儿，顾容才抬起手接苹果，有意无意地，她在许念手背上轻轻抚了下，像小石头投进无波无澜的池水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许念眼神变得幽深。顾容倚着沙发吃苹果，她在家里一般素面朝天，可有时为了看起来气色好，会薄涂口红，咬苹果时难免会粘一点在果肉上面，换成别人，许念会觉得有点脏脏的，但对象是自己的……女朋友，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顾容赤足在沙发一角，穿的粉色热裤，两条腿显得笔直细长。

电视机关着，她俩都不打算把它打开。

兴许是洞悉了许念的想法，顾容停住动作，靠她近些：“要吃么？”

许念呆愣愣，没料到这一出，她至今还未适应恋爱这个角色，反应慢得可以，听到顾容的话，心里又觉得怪异，又不由自主点点头：“嗯。”

顾容将苹果转了一面喂她，这人只吃了一小口。

“不是很甜。”顾容说，再离近点。

许念装傻什么都没瞧见，搪塞唔声。

“下下周考试？”顾容与她肩挨肩坐着。

许念垂了垂眼，看着快要与自己挨在一起的手，说：“是，具体的考试安排过两天才出。”

“比赛在十几号，考完试可以出去走走。”

许念犹豫片刻，抓住了她的手：“你要一起吗？”

她按住光洁的手背小力摩挲，侧身朝着对方。

顾容抬了抬眼：“想去哪里玩儿？”

这是要一起的意思，许念的心情就跟干柴垛里扔了一把火似的，立即就热了起来，脱口问道：“就我们两个人去？”

顾容不做回应，只浅然一笑。

旅行是促进感情的好方式——甜蜜，磨合，二人世界。

到底藏不住情绪，一高兴就有些得意忘形，许念握住她的手狠狠亲了两口，就差将人抱住了。

顾容笑了笑，她这两天笑的次数格外多，比之前一两年加起来都多，她其实是个不爱笑的人，生活中没那么多值得高兴的点，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一天的心情都挺不错的。

她蜻蜓点水般亲了许念一下，许念呆呆傻傻的。

“问你想去哪儿，市内旅游，还是去其它地方？”

许念脸都红了，张张嘴，讷讷道：“市内吧。”

语罢，又改口：“都可以，一样的。”

“那就市内——”顾容道，有点故意逗她的意思，把苹果放桌上，将自己贴到了这人手臂上，缓慢磨着动了动。

大白天不比晚上，现在光线好，屋子里亮堂，四周一切都亮堂，人在这种光亮的环境里会下意识规整自己的行为，许念不由得望了望窗外门外，生怕被人瞧去了一般，外头有院墙，对面婶子家一个人都没有，哪会被瞧见。

感受到手臂上的柔软，许念耳根烫，心里也烫，她昨晚还急躁躁厚脸皮，现在却当正人君子了，脸皮比纸还薄。顾容像她之前那样，跪坐在她腿上亲脖颈、下巴，就是不亲嘴，蹭脸蹭肩，从衣摆里钻进去。

许念反应无比诚实，一点刺激都受不得，一张脸通红，她不大放得开，仅仅抬手揽住顾容的腰肢，亮堂的周围总让人有种会被暴.露的错觉，哪怕是在自家客厅里，莫名羞耻。

顾容比她会多了。

她紧抿薄唇，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平时没弄过？”

这话问得可真够直接，许念不回答，揽住顾容的手微微用力，耳尖绯红。

顾容帮她把排扣扣上，理了理衣角，收回手。

许念瞥见放在桌上的苹果，表面已经有点变色了，时间过得真快。

顾容要起开，她不让。

“考完试再来。”对方柔声说。

来什么，许念自然懂，有些人谈恋爱就喜欢柏拉图，但她俩肯定不是这种。

下午第二大节有课，现在就得去学校，许念慢吞吞收拾书本背包出门，刚打开大门，原本趴在墙边休息的小金毛警觉地站起来，叼起肉肠就兴冲冲跑来。

它绕着许念转圈，然后将肉肠放在地上，坐下，乖巧地望着。

外面安静了一上午，许念真没想到这厚脸皮狗就在自家墙下等着，一瞬间怔住。她回身望了望客厅，还好顾容不在，于是向前走了两步，小金毛叼起肉肠跟着走，见她停下又将肉肠放下。

许念懂了，皱了皱眉，闷声道：“我不吃。”

小金毛听不懂，一脸期待地看着。

许念颇无奈，想想，再道：“你吃吧。”

小金毛一动不动。

“我要去上课，你自己吃，别跟着我。”许念不管它听不听得懂，长腿一迈就走。

小金毛叼起肉肠执着地跟上，直到她上公交车，它又往回跑，赖在红房子的院墙下。

黄昏时候，顾容出来扔垃圾，见到这小家伙儿焉兮兮枕着一根肉肠时，霎时愣了，小金毛见到她，弱弱地嚎了一声。

下午的课轻松，临近放学那会儿，许念卡上到账两百块，张教授把做实验的奖励发给了他们，这是她第一回拿到“工资”，全靠沾研究生师兄师姐的光，毕竟G大本科生做实验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地铁站外一百米处有个花店，她进去买了一束玫瑰，十一朵，包装简单不花哨，一共188块钱。

这是许念这辈子第一次买玫瑰花，店员问她卡片上想写些什么，她思忖半晌，说：“我自己写，谢谢。”

店员将笔和卡片递给她，笑吟吟问：“送喜欢的人吗？”

许念郑重点点头：“女朋友。”

时隔大半个月，她这块榆木脑袋终于开了窍，有了女朋友，该谈恋爱了。

这个时间点的公交拥挤，担心弄坏花束，特地绕近路走，近路并不近，走了半个小时，路过菜市场时，她迟疑片刻，又进去买了十块钱的鸡胸肉。

一手抱玫瑰花，一手提鸡胸肉，就这么进入宽北巷。小金毛远远就冲过来，兴奋地跑动，死皮赖脸地蹭她的腿，许念好笑，可阻止不了，只能由这小家伙儿闹。

跑到门口，小金毛停下，不再跟着。

流浪动物跑进别人家里，让主人家发现了，运气不好免不了一顿，它应当被打过，长了记性知道不能进去。

顾容出门一趟还没回家，许念先将鸡胸肉切好煮熟，不放油盐直接干炒至金黄色，用一个盆装水一个盆装肉，拿出去放在院墙下，小家伙儿鼻子灵敏，飞叉叉跑来。

许念放下盆就回去，小金毛凑近盆嗅了嗅，低下脑袋开吃。

顾容是天黑以后到家的，客厅里黑魆魆，厨房里亮着灯，许念正在炖汤。她停好车，摸黑按开关，屋里一亮，第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玫瑰花，一时之间还有点懵。

下意识看了眼厨房方向，发现许念正抵在门口望着自己。

“你买的？”她问。

许念暂时不说话，示意她赶快看看。

收到对象送的花，肯定开心，顾容忍住没表现得太明显，弯身拿起卡片，上面写着：　　希望你喜欢。　　——阿念

她挑挑眉，强忍笑意，说：“其实我也跟你准备了礼物。”

许念一步步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低声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