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语文78分, 数学32分，妖语108分, 物理3分, 化学29分……总分250……嘎嘎嘎嘎……”
夏日, 傍晚, 别墅里, 一只肥美的秃毛幼鸟正单爪站在鸟架子上，另一只爪高高翘起, 抓着一张成绩单，大声地念着。
旁边的沙发里，陆行舟仰头望着天花板，久久没有出声。
对面, 黄太吉缩在沙发一角，竭力想把自己塞进沙发缝隙里。
石饮羽从厨房走出来, 手里端着一盘水果，疑惑地看着两人：“怎么了？阿吉考多少？”
黄太吉没出声。
“你猜。”陆行舟幽幽地说。
石饮羽随口道：“满分750，以我们阿吉的聪明才智，大概……600？”
黄太吉无言地双手捂住脸。
秃鸟嚷嚷起来：“对半分，再劈掉五十，嘎嘎嘎……”
“就你会算数！！！”黄太吉大怒。
“嚷嚷什么！”陆行舟扔了一张燃着火焰的黄符过去。
黄太吉倏地变回原形, 钻进沙发缝隙里。
符纸在碰到沙发的前一秒自动消失了。
石饮羽知道陆行舟只是吓唬一下黄太吉, 便没有在意, 看黄太吉失宠他还是很开心的。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 算了算那个分数, 惊讶地问：“二百五啊？”
陆行舟心痛欲绝，并第一时间推锅：“对，二百五！看你养的好儿子！物理考3分！！！”
秃鸟扑棱着肥嫩的短翅膀：“3分！3分！”
“闭嘴！秃鸡！！！”黄太吉呲牙。
“这话好没道理，”石饮羽把锅推回给陆行舟，“我又没什么文化，辅导他学习的明明是你，结果考3分！”
陆行舟：“难道我就有文化吗？我都没上过学，你还念过书院呢，爸爸一年三两银子送你念的书院！知道三两银子需要攒多久吗？”
提到往事，石饮羽轻轻地笑了一下。
陆行舟蓦地噤声。
石饮羽却不肯放过他，搂住他的肩膀，靠得极近，盯着他的侧脸，笑盈盈地问：“提当年呢？”
明明是温柔含笑的声音，却听得陆行舟毛骨悚然。
黄太吉转着滴溜溜的圆眼睛看了两眼，立即从沙发缝里窜出来溜了，溜到半路又折回来，踩着沙发扶手高高跳起，一把将那只秃鸟从架子上薅了下来，叼着跑了。
秃鸟惨叫：“啊啊啊你干什么？哥！哥哥！好哥哥！放开我！！！”
偌大个客厅里只剩夫夫俩，石饮羽靠得更紧了一些，几乎贴在了陆行舟的脸上，笑问：“嗯？怎么不说话了？”
“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陆行舟老老实实地回答。
石饮羽又笑了一声，拿起一片菠萝，咬了一口，吻住陆行舟的嘴唇，纠缠之间将那口菠萝喂了过去。
陆行舟被酸得头皮都麻了。
“好吃吧？”石饮羽体贴地问。
陆行舟十分怀疑这厮是故意买个这么酸的菠萝回来折腾自己的，可自己最近没得罪他吧，床上也挺配合啊，昨晚还主动……难道他吃不消了？
石饮羽：“你那什么眼神？”
陆行舟：“被酸到怀疑人生的眼神。”
“酸？很酸？”
“非常酸。”
“酸就对了，酸儿辣女。”
“！！！”陆行舟身上噌地窜起那落迦火。
石饮羽仗着实力强，连躲都不躲。
陆行舟自己先熄火了，郁闷道：“为什么不躲？”
石饮羽：“你还能烧死我？”
“谁说不能？”陆行舟面无表情。
石饮羽嬉笑着，搂着他吻了吻，轻声问：“说说当年为什么要遗弃我吧。”
“不是遗弃！”
“不是遗弃也差不多，反正是把我扔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了，”石饮羽嘟囔，“我求过你不要把我丢在那里，但你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求你经常去看看我，你却一次也没去过，我写了那么多信给你，你也一封都没回。”
陆行舟木然地张了张嘴，狡辩的话语堵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想说他也十分不舍，他悄悄去看过他，他把那些信都保留着……但归根究底，自己当年，委实伤了这小魔物的心。
石饮羽顿了顿，又嘟囔了一句：“而你现在却对小阿吉那么上心。”
陆行舟讪讪道：“他那么调皮，没有你懂事……”
话未说完，他把尾音吞回喉咙——调皮就能得到宠爱，懂事就合该受委屈吗？
他知道小魔物为什么会买这么酸的菠萝了，因为他的心比这菠萝更酸。
石饮羽点到即止，没再多纠结，从陆行舟手里拿过成绩单，靠在沙发上看了起来，嘀咕：“阿吉考得确实有点少……他总是偷偷玩手机，要不趁寒假给他报个课外辅导班？”
陆行舟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辅导班要花钱。”
“再穷不能穷教育。”石饮羽认真地表示。
两人一晚上时间都花在给黄太吉选辅导班这件事上，还准备没收他的手机。
此时此刻，黄太吉对自己的未来全然不知，还在快乐地蹂/躏弟弟——那只秃鸟，涅槃的西陵绍，唔……现在叫萧绍。
“就这个吧，”石饮羽指着教辅机构网站上的老师照片，“看着就很慈爱，应该会是个德才兼备的好老师。”
“……”陆行舟面无表情，盯着那张照片——不是慈爱不慈爱的问题，这老师明显是个魔物吧，露着恶魔相呢。
石饮羽：“你看他的评分很高的，家长们都夸他辅导效果好。”
陆行舟翻了翻网站评价，发现这个老师的评分确实是最高的，当然一节课的价格也是最贵的。
“他这样子……会不会殴打学生啊？”陆行舟不放心。
石饮羽：“以貌取魔是不对的……”
陆行舟打断他：“以貌取魔就是对的啊，实力越强越好看。”
石饮羽：“那我呢？”
“你最好看。”陆行舟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就连公认尊贵无匹、俊美无俦的魔后云烈，他觉得都没有石饮羽好看。
石饮羽美滋滋地笑了，移动鼠标，飞快地报了那个恶魔老师的辅导班，还安慰陆行舟：“别担心，你要实在怕这个老师伤害阿吉的话，我们可事先给阿吉投个保险。”
搞定这件事情已经半夜了，两人相拥睡去。
可能是日有所思，陆行舟从睡着没多久就做起梦来，他梦到了从前——
“你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拉住陆行舟，激动道，“他是个丧门星！”
陆行舟微微皱眉，看向男人身后瘦小的孩童——这孩子自称有十岁，但看上去身材瘦小，应该不到十岁，可他那点漆般的眼睛里却又仿佛有远远超过这个年龄的沉静。
“陆先生，”男人说道，“你好心给我们没儿没女的老夫妇送个孩子，我们理应感激你，但自从这孩子来家里，怪事就没断过，不是半夜有哭声，就是有些鬼鬼怪怪的影子。”
陆行舟：“或许是你家中有了什么邪祟，我去为你做一次法吧，别冤枉了孩子……”
“不不不！”男人坚持道，“我们家里干净得很，就是这孩子带衰，你只要带走他就行。”
陆行舟无奈，只得答应他。
目送男人佝偻的背影头也不回地离开，陆行舟低下头，看向这个瘦骨嶙峋孩子。
孩子仰脸冲他一笑。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洋洋的喜气，看着就可人得很，陆行舟不由得跟着他一笑，心想：我这些年见过的人类幼崽也不少，却鲜少有像这孩子这般秀气好看的，可这样好看的孩子，为什么三番两次被养父母退回呢？
明明如此乖巧。
孩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攥住陆行舟的衣角。
陆行舟揉揉他杂乱的头发，轻声道：“饿了吧，带你去吃肉。”
孩子连忙道：“我吃草根就可以。”
稚嫩的嗓音带着一点点低哑，十分令人心疼。
陆行舟悲悯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出声。
孩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小声补充：“我昨日吃了好些草根，现在还不是很饿……”
“以后不吃那个了。”陆行舟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城外走去。
城外也没什么吃的，连年战乱，饥民找不到食物，常常挖草根果腹，甚至挖得山都空了。
陆行舟找了好久才发现一只獐子。
两人隐藏在枯树林里，看向远处那个走走停停觅食的小獐子，陆行舟指尖夹着一张黄符，低声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抓它。”
“我帮你。”孩子攥着一根细长的枯树枝，拿出小刀将一端削尖。
陆行舟：“不用。”
孩子执拗：“我真的可以！”
“以后吧，”陆行舟敷衍道，“你现在还太小，等你以后长大，再来帮我。”
他手臂一挥，黄符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射出去，眨眼之后，远处的小獐子应声倒地。
陆行舟走过去捡起獐子尸，突然发现其尸身上除了符咒炸出来的致命伤之外，还另有一个创伤——一支细长的枯树枝浅浅地扎进獐子的后腿。
他不禁狐疑地看向孩子：“你学过箭术？”
孩子摇头。
“那你为何有这样的能力？”
孩子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仿佛十分害怕他的质疑。
陆行舟将枯树枝拔出来，一边处理獐子尸，一边对那孩子道：“既然没学过，那就是天赋了，你有这样厉害的天赋，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孩子嗫嚅：“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不可能，”陆行舟断然拒绝，“我忙得很，也危险得很，你这样脆弱的人类幼崽，只会拖我后腿。”
孩子：“不，我不会……”
“我准备往南方去，到了下一座城，再给你重新找个爹。”陆行舟升起火开始烤肉，烤得烟熏火燎，十分没有卖相。
那孩子却吃得很欢。
陆行舟伸手。
孩子一怔。
陆行舟的手指落在他的嘴边，抹去他嘴角黑乎乎的糊灰，淡淡地问：“之前那个家庭，给你取名叫什么？”
“没有名字。”
“什么？”
孩子：“他们只想有个孩子延续香火，根本不在意我，也没给我取名字。”
陆行舟：“从我救你到现在，为你找了五对养父母，都没取名字？”
孩子笃定地点头：“没有。”
“怎么可能？”陆行舟皱眉。
孩子抬起眼，满眸真诚：“我没必要骗你。”
陆行舟也知道，取没取名字根本无需隐瞒，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我给你取一个吧。”
孩子双眼登时迸发光芒：“好啊！你取的名字一定很好的！”
“一个称呼而已。”陆行舟漠然地说，思索片刻，目光落在之前射进獐子身体的那个枯树枝，有了主意：“你有箭术的天赋，知道那些名射手有多厉害吗？”
孩子：“百步穿杨！”
陆行舟点头：“还有，昔者楚熊渠子夜行，寝石，以为伏虎，弯弓而射之，没金饮羽，下视，知其为石——你就叫石饮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