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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行舟大概还觉得不够, 继续往顾曲嘴里塞狗粮——他当着顾曲的面,抱住石饮羽, 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顾曲尴尬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黄太吉身上。
黄太吉正仰脸看着他, 圆圆的绿眼睛在灯光下清澈透亮。
顾曲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短毛, 黄太吉喉间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陆行舟低头看去, 唏嘘:“风极反也很喜欢阿吉,经常这样摸他……”
话没说完, 顾曲讪讪地收回了手。
黄太吉生气地瞪陆行舟。
顾曲扫一眼风极反的尸体, 眼神迷茫地看着虚空:“墓地已经选好了吗?”
陆行舟:“没有, 火化后扔垃圾桶。”
黄太吉猛地瞪大眼睛。
顾曲沉默片刻, 轻声道:“不太好吧。”
岂止是不太好,简直是胡闹。
陆行舟哼哼:“有什么不好?墓地很贵的, 他又没有后人,逢年过节也不会有人去祭祀,何苦跟劳苦大众争墓地呢?”
“那也不能扔垃圾桶,”顾曲温声解释,“会吓到环卫工人。”
“……”陆行舟感受到了他博大的人文关怀。
石饮羽咬着陆行舟的耳朵吐槽:“要是风极反亲眼看到顾老板对他的后事这个反应, 简直要气活。”
陆行舟:“要是真能气活, 我倒敬他是条汉子。”
顾曲思索了一会儿:“我多年前在娑罗寺墓园买过一个墓穴,风水很好, 如果需要的话……”
陆行舟看向他。
就听顾曲声音轻柔、语气平缓地说:“可以八折卖给你们。”
“有一个词,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说, “叫做无商不奸, 应该就是说的你吧。”
顾曲:“我确实是一个商人。”
“你那个墓穴是买来自己住的?”陆行舟道,“给了风极反,你自己百年之后住到哪里?”
顾曲轻声道:“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陆行舟眼珠转了转:“那该不会是个双人穴吧?”
顾曲没有出声。
“真是双人穴?”陆行舟提高声音,“你要跟他合葬?”
顾曲摇头:“没有你想的那样旖旎。”
陆行舟心道:合个葬怎么就旖旎了?到底是你对尸体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还是你对夫夫之间真正的旖旎生活太不了解?
顾曲:“阿琴临死前的诅咒应验了,我和风极反确实是彼此背叛、互相折磨,我们折磨了对方一千多年,把亲人朋友都给熬死了,当年那些当事人,只剩下我们两个,如今连风极反都死了,我想……是时候让这一切都结束了。”
石饮羽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是真心想和他厮守,我建议你们不要合葬。”
顾曲不解地看向他。
“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得到你的人,但他没那么做,他追求的从来都是你的心,活着的时候你不给他,等他死了还要来骗他?”石饮羽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嘲讽,“未免太假惺惺了。”
陆行舟点头:“阿羽说的没错,我想风极反一定想过跟你生同衾死同穴,但一定没想过跟你同床异梦。”
顾曲笑了起来,坐在床边,低头看着风极反的遗容,抬起手,轻轻滑过他的脸颊,唇角含笑:“你们怎么知道一定是同床异梦?”
“嗯?”
“我已经请律师立好遗嘱了。”
陆行舟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我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死了,苟存这么多年,除了防止他做出什么太过离奇的事情之外,”顾曲道,“也只是为了赌一口气——他究竟能不能为了我,试着改变自己恶劣的本性,学会尊重别人、善待这个世界。”
陆行舟眼神复杂地看向风极反的尸体,觉得这口气,顾曲好像赌输了。
风极反虽然没有直接出手谋害人命,但是他一直玩弄人心,煽动别人犯罪。
顾曲眸中露出挫败的神色,喃喃地说:“以前我跟你说,他爱我,比我爱他更甚,所以他一直受制于我,其实不是的,我美化了自己,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制约力,反而他的存在,成了我坚持苟存于世的唯一原因。”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没想到顾曲会坦然承认自己对风极反的感情,他表面看上去依然沉静端方,但内里的精神世界好像已经坍塌了。
顾曲:“你们都想问我是不是真心爱他,这个问题我自己都搞不清,爱,自然是真的,但恨,也是真的,还有更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愧疚、失望、后悔、恨铁不成钢……我怨他,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解决策略,可每一件事情,他都选择了最惨烈的那种方式?”
他闭上眼睛,苦涩地说:“大概因为,他其实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爱我。”
“不是,”陆行舟道,“他对你的爱难道还需要质疑?我觉得不是他不爱你,而是他实在不懂得怎么去爱。”
“嘶……”顾曲突然痛叫一声,缩回手来。
——黄太吉竟然咬了他一口。
陆行舟拎着黄太吉的后颈将他提起来,拧眉盯着他的猫脸看:“你……到底抽什么风?”
黄太吉被掐着后颈,浑身动弹不得,小嘴顽强地叭叭叭:“放我下来!不许这么拎着我!你们谈你们的,不要管我!”
“你都动嘴咬我的客人了,还不管你?”陆行舟道,“我看你是不是到了该做绝育的时候了?”
黄太吉瞬间僵硬,片刻之后放松下来,挑衅:“做就做!怎样?”
“啧。”陆行舟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顾曲搓了搓手指上的红痕:“陆组长,你别为难他,我是魂体,没有被他咬伤,也不用打疫苗。”
陆行舟:“他就是欠揍。”
“你家这小猫倒是挺有意思。”顾曲笑了笑,伸手点了点黄太吉湿漉漉的粉鼻头,感觉一丝莫名的亲切。
陆行舟:“你喜欢就带走吧。”
顾曲忙不迭摆手:“那怎么行,别吓着小猫……”
话未说完,就见黄太吉疯狂地扑进他的怀里。
陆行舟干巴巴道:“他喜欢你,像风极反一样喜欢。”
“别瞎说。”顾曲狼狈地接住小猫,无奈道,“我确实喜欢你们家的猫,但是……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轮回了,没有能力再照顾他。”
黄太吉怔住。
陆行舟:“你要去轮回?”
顾曲:“我滞留在人间唯一的原因就是风极反,现在他也死了,那我就再没必要留下了。”
“如果风……姥爷希望你活着呢?”黄太吉突然出声。
顾曲:“姥爷?”
“就是风极反。”陆行舟板着脸解释。
顾曲轻笑,摸了摸黄太吉的小脑袋:“傻孩子,我早已经死了。”
黄太吉直直地看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
顾曲:“我不明白。”
“如果风极反希望你从今往后开启新的生活,”黄太吉道,“过你一直想过的、彻底摆脱他的生活,你还执意要去轮回?”
顾曲双手掐着黄太吉的两腋,将他举起,与自己平视,看着他闪亮的墨绿色眼睛,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真正想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陆行舟从他声音里察觉出一丝异样,定睛看去。
就见顾曲脸上的轻松惬意已经全然消失,他淡漠地盯着黄太吉,嘴唇木然地张合:“你怎么知道的?嗯?风极反?”
阁楼里一片寂静。
黄太吉睁着一双懵懂的圆眼睛,仿佛没听懂他的意思。
顾曲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眸中有一抹神采渐渐消失,末了,他飞快地将黄太吉送回陆行舟手里,转过身背对他们,微微仰脸。
陆行舟:“顾老板?”
“我没事。”顾曲湿漉漉的声音传来。
陆行舟和石饮羽对视一眼,却见石饮羽唇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
顾曲好半天才整理好情绪,转过脸来,强笑:“我昨夜没休息好,头脑混乱,做蠢事了……”
“什么蠢事?”
“我刚才有一瞬间,从小猫的眼睛中,看到了风极反。”顾曲说完,立刻补充,“大概因为风极反的尸……尸体就在旁边,脑子不正常了。”
“……”陆行舟沉默。
顾曲低头瞥了一眼风极反的尸体,眼眸仿佛被刺痛,狼狈地往窗外走去。
陆行舟:“你去哪?”
“我……我回家,”顾曲道,“已经很晚了,我不该在贵地叨扰这么久。”
石饮羽提醒:“你的身体不要了吗?”
顾曲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分离已久的身体此时正跟风极反的尸体摆放在一起。
石饮羽伸出双手:“我们可以提高你灵魂与身体的融合度。”
“多谢。”顾曲走到自己的身体边,却没有进入身体,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弃,“算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请你们在给风极反下葬的时候,顺手把这具身体葬在他身边吧。”
石饮羽还要说话。
顾曲道:“石魁首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我自然是真心想和他厮守。”
石饮羽笑了笑:“现在为什么又承认了?”
顾曲:“随着风极反的死去和我的轮回,当年的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了,我嘴硬了一辈子,最后就让我坦诚一次吧。”
说完,他缓步往窗外走去,作势要飞窗而出。
突然铃声大作。
一道结界挡在他的面前,明晃晃散发着黑色的魔息,波动的能量撞击窗边的禁制,一条条系着铃铛的红绳在墙上若隐若现。
众人猛地回头看去。
只听一声熟悉的冷笑,风极反的身影从黄太吉身体上浮现,投入床上的“尸体”中,下一秒,风极反的“尸体”坐了起来。
陆行舟吼:“我靠!诈尸了!!!”
风极反在他后脑勺轻轻扇了一巴掌:“对爸爸尊重点儿。”
“!!!”陆行灯用力瞪他。
石饮羽揉揉他后脑勺:“没事吧?”
陆行舟觉得自己肉体上没事,但精神上收到了很大的冲击,他小声嘀咕:“我体会到你每次被我逼叫爸爸时的憋屈感。”
“那不一样,”石饮羽笑起来,咬了咬他的耳朵,“我除了憋屈感之外,还会有一种背德的快乐。”
因为他每次妥协叫爸爸,都是在床上。
陆行舟感到窒息。
风极反从容地下床,信步走到窗前,低头看着被他拦住的顾曲,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轻笑:“小曲儿,你的真心……我可听得清清楚楚。”
顾曲后退了一步,后背就是结界。
风极反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顾曲已经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