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实力不俗, 两人为防止被发现,没敢靠得太近, 悄悄隐藏在附近,分出一抹神识潜入进去。

室内暖气十足,妖王穿了一件单薄的立领衬衫,显得身材十分挺拔精神, 陆行舟在电视上看过他的演讲, 这一任妖王仪表不凡,但可惜手无寸权, 是个完美的傀儡。

摄政王行过礼之后, 就懒洋洋地坐在真皮沙发中, 让随从拿出一份文件, 对妖王道:“下个月的明光未央宴, 臣已拟好邀请名单, 请吾王过目。”

妖王笑着拒绝:“既然是你亲拟的, 必然错不了,不用看了。”

摄政王挥手,让随从收回文件,又拿出另一份:“这是财政大臣刚刚送来的预算,吾王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

妖王:“不会有不妥的,财政大臣是你堂兄,在财务方面比我专业多了。这次明光未央宴虽然花费巨大, 但毕竟是你的寿辰, 该花还是要花的。”

“贺寿只是个由头, ”摄政王道,“臣的真正目的是要趁这次机会,把那群逆贼一网打尽。”

妖王:“我听说执夷仁被陆行舟救走了。”

摄政王看向他,淡淡地出声:“吾王消息倒是挺快……”

妖王一笑:“今天降魔大臣来找我讨论治疗不举的偏方,顺嘴提了这么一句,不然我也是不知道的。”

“这个蠢货……”摄政王低骂了一句,冷声道,“陆行舟身为特侦组长,却违背凤尾螺政治中立的立场,臣已经发函问责。”

妖王:“我听说,他和山部魁首复婚了?”

门外的结界中,石饮羽十分不悦地皱紧眉头:“这是什么屁话,我们根本就没离婚,哪来复婚一说,这妖王怪不得被西陵箫压着打,智商极其低下!”

陆行舟:“……”

“没有人关心他们复婚还是离婚。”摄政王不耐烦地说,“魔物诡计多端,那石饮羽恃靓行凶,挑唆得陆行舟越来越不像话,为了解开镇魔钉,竟然给阿韶下恶契,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同意放他出狱,都怪判官那个心机婊,说什么石饮羽受了九年酷刑,早已悔改,我看他根本就是有所图谋。”

妖王:“判官能图他们什么?”

摄政王:“臣前段时间得到间谍传来的消息,阴天子已经拜了陆行舟为干爹,想必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否则他沉睡七百年,哪能那么快痊愈?”

妖王呆了呆:“干爹?”

“或许是干娘。”摄政王咬牙切齿地说。

陆行舟倒吸一口凉气。

妖王感慨:“真想见一见这陆行舟,想看看他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人儿,能让那山部魁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我多年前曾读过一首情诗,里面有句‘我挣扎/我躲避/我掩藏悲喜/你的魅力/却在不经意间架起/核动力发射机’。我从没见过这么惊艳的诗词,多少次为里面真挚的情感哭湿了枕巾,后来才知道是山部魁首思念爱妻的佳作……”

摄政王脸色铁青,面目扭曲,干巴巴地训斥:“臣劝吾王还是将精力放在政事上,少关注些风花雪月才好。”

妖王早已经习惯被训斥,云淡风轻地摆手:“政事有你们众卿嘛,我只是对这对夫夫有几分好奇,很想见见罢了。”

摄政王:“那等臣俘虏了他们两人,一刀阉了放进你宫里当下人,让你见个够。”

妖王脸色一抽,不自在地改了个坐姿,仿佛感同身受。

摄政王硬邦邦地说:“明光未央宴当天需要你演讲致辞,你这段时间和秘书们好好交流一下,写好演讲稿。”

“好。”妖王对她倨傲的态度早已习惯,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问“你真准备在宴会上杀獒特蛮和阿鹿?阿鹿就算了,獒特蛮可是獒氏的嫡子。”

摄政王:“臣已经备好两个替身。”

妖王:“原来如此……”

陆行舟和石饮羽回到夏夷殿中,食盒里的菜已经有点凉了,两个少年饿坏了,什么都不计较,开开心心地大吃大喝。

只有任不仁在挑挑拣拣:“这个烤排骨怎么撒这么多孜然,不健康的。”

“别矫情,”陆行舟没好气,“你什么垃圾没吃过?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

任不仁:“我现在是妖型啊,油盐吃多了,皮毛光泽不好。”

陆行舟:“……你要那么好的光泽干嘛?去相亲吗?”

任不仁看他一眼,改口:“摸起来手感也不好。”

“孜然真的撒太多了。”陆行舟一边摸着他的耳朵,一边严肃地表示。

石饮羽把红烧鸡翅从黄太吉爪底端走,放在陆行舟面前。

黄太吉:“哎!”

石饮羽:“猫不能吃鸡骨头,会卡到。”

黄太吉:“我没吃鸡骨头!我吃鸡肉!!!”

石饮羽:“肉里面有骨头。”

黄太吉:“呜哇!!!”

陆行舟将肉从鸡翅上撕下来,放到黄太吉的碗里,余光突然瞥到石饮羽虎视眈眈的眼神,唇角一扬,在放下的前一秒,改变方向,放到了石饮羽碗里。

黄太吉:“???”

石饮羽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陆行舟将偷听到的内容告诉任不仁,他沉思了很长时间,趁着夜色出去了,一夜未归。

晚上睡觉的时候,石饮羽将宫室深处的床收拾出来,挥去厚厚的灰尘,两人在床上和衣而卧。

唐二藏化作原型,和黄太吉蜷在一张椅子里,争先恐后地打起小呼噜。

为防止被巡逻的侍卫发现火光,陆行舟收起那落迦火,寒冷渐渐降临,他搂紧石饮羽,摸着他的身上的关节,轻声问:“在牢里那九年,受过很多刑?”

“一开始受了几次,后来我老实了,就好多了。”石饮羽道,“不要提牢里的事情了,都过去了,要往前看。”

陆行舟唇角轻扬:“嗯。”

石饮羽:“你这事会很棘手吧。”

陆行舟:“什么事?”

石饮羽:“干涉妖界内政。”

“是有些棘手,”陆行舟低低地说,“但老任是我朋友,虽说朋友就是用来卖的,但如果要保住工作就得眼睁睁看着朋友小命丢掉,恐怕这也不是什么好工作。”

石饮羽:“我觉得你还挺喜欢降妖除魔的。”

陆行舟轻笑了一声:“但这个世界并不总由着你的喜欢,不是吗?”

“不错。”石饮羽点头,这个世界总是在逼人们做出选择,朋友与工作、金钱与爱情、闲适与富有……

人生的购物车里,谁都想既要又要还要全都要,但谁都没有资格如此贪心,结账时总要舍弃一些。

他曾经大权在握、声势显赫、自由自在,但当真正站在人生收银台的时候,这些通通都敌不过一个陆行舟。

选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

只要一生无悔。

陆行舟无意识地抚摸着石饮羽的头发:“你早已经做出选择,下面,就让我来做一次选择吧。”

石饮羽:“你要怎么选?”

陆行舟:“这要问你想好在哪里开饭馆了吗。”

石饮羽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竟是直接萌生了退意,皱眉:“事情这么严重?”

“事情不严重,或许就是写几张检讨的程度,”陆行舟在黑暗中弯起唇角,含笑道,“只是我吃够了公家饭,余生想吃你的小灶了,魁首大人赏脸吗?”

石饮羽忍不住笑起来:“我们的饭馆叫什么名字?”

陆行舟:“那我要好好想想。”

“羽上行舟私房菜,嵌合了我们两个的名字,意境还特别美,一片羽毛上荡漾的小舟……”

陆行舟将妖力凝聚到眼眸,视线穿过黑暗,看向石饮羽的脸,想看看他是不是一脸求死心切。

石饮羽脸上全是才华大爆发的得意,他真心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好爆了。

长夜漫漫,两人絮絮叨叨,畅想开饭馆后财源广进的生活,然后为开不开分店的问题差点吵起来,互相觉得对方没有经商头脑,后半夜才疲倦地睡去。

窗外传来雪花落在屋檐上的簌簌声,陆行舟忽然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前惨白的脸。

这是张小小的三角脸,下巴尖尖,薄唇,两只细长的眼睛上挑,像极了狐狸,她正贴在自己面前,近得几乎鼻尖相碰。

“行舟。”石饮羽突然在睡梦中说起梦话。

陆行舟盯着面前的女鬼没动,应了一声:“我在。”

石饮羽闭着眼睛,喃喃道:“我们新婚第二天就被拆散,其实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陆行舟:“什么?”

“我真的烦透了跟你独处的时候被打扰。”石饮羽说着,突然抬手,一股魔气喷出,要将女鬼吞噬。

陆行舟一把掐住女鬼的脖子,将她往旁边一甩,躲过魔气的攻击,顺势坐起身。

石饮羽也坐起来:“你救她?”

“我有话要问她。”陆行舟摸出一张符咒贴在女鬼额头,冷声,“这是形神俱灭符,你自己撞上来的,别怪我下手狠。”

女鬼震惊:“你是降魔师?”

“维护世界和平有这么令人惊讶吗”陆行舟问,“你是不是涂山氏?”

女鬼阴森森地呲牙:“可他分明是魔物,降魔师和魔物抱在一起……”

“不但抱在一起,还睡在一起,还打算睡一辈子。”陆行舟不耐烦地纠正,“你攻击这个没用,老实点,回答我的问题。”

女鬼用力挣扎,却发现魂体仿佛被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压制住,怎么都逃脱不了,这才意识到面前两人的强大,面目狰狞地骂了一句,郁闷道:“我不是涂山氏。”

陆行舟:“那你为何是狐形?”

女鬼:“我是门外那棵老梅树的树灵。”

“胡扯,你以为我没见过灵?”陆行舟皱眉,“你分明是死亡之后没有去往冥界的鬼。”

女鬼:“我真的是树灵,但我是受到涂山王点化才修出神智的,所以外表像狐形。”

陆行舟:“为何不去投胎?”

女鬼扬起唇角,上挑的狐眸中勾起幽幽的笑意:“因为我的涂山王,他会回来。”

陆行舟:“他已经死在钩吾之山。”

女鬼:“他的灵魂会回来。”

陆行舟:“你爱他?”

“哈?”女鬼吃惊,转而否认,斜睨着他,嗤笑,“你以为世间不朽的只有爱情?你真狭隘。”

“……”陆行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树灵鄙视。

女鬼道:“我仰慕涂山王的才华,却不是爱他,我希望他能放开拳脚、大展宏图。”

陆行舟肃然起敬,轻声道:“万一……他的灵魂已经往生了呢?”

女鬼:“卜文里说,王者会从他界归来。如果他已经往生,那岂不正好应了卜文?”

妖界崇尚传统,盛行占卜,陆行舟向来没把这些违背科学的东西放在眼里,但听到眼前这个女鬼幽幽的声音,不禁有些触动:“从他界归来?”

女鬼:“涂山王被西陵氏暗杀于钩吾之山,亡魂去往冥界,然后从冥界回来复仇。”

陆行舟:“你知道是西陵氏暗杀的?”

女鬼:“西陵箫恨他入骨。”

陆行舟:“为什么?”

女鬼:“因为当年将风极反从她密室里救出去的,就是涂山王。”

“咳咳咳……”陆行舟一口气没上来,还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风极反?

怎么哪里都有那个老不死的影子?

石饮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他气息终于平缓之后,淡淡地出声:“风极反法力高强,怎么可能被西陵箫囚禁?”

“再强大的人都有弱点,”女鬼平静地说,“既然你们认识风极反,那就应该知道他的弱点……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弱点。”

陆行舟:“顾曲?”

女鬼点头:“只是他这个弱点本身就很强,所以才没被人弄死而已。”

陆行舟:“可是他差点被西陵箫弄死。”

女鬼:“因为西陵箫不是一般人,她当时还不是摄政王,只是西陵氏的大小姐,却已经初露锋芒,和顾曲合伙做生意,几百万的本金能撬动几百亿的资本,妖界男尊女卑,她却偏要踩在所有男人的头顶,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除了顾曲。”

陆行舟:“她喜欢顾曲,为什么要囚禁风极反?”

女鬼:“顾曲是风极反的弱点,风极反又何尝不是顾曲的弱点?”

陆行舟:“西陵箫囚禁风极反,逼顾曲和她结婚?”

女鬼嗤笑一声:“强扭的瓜可不甜。”

陆行舟听她笑声阴阳怪气,似是有什么秘辛在里面,沉声问:“怎么说?”

女鬼:“她不满足于把顾曲强行绑在身边,她还要享受与顾曲相爱的感觉,可惜顾曲只爱风极反,除非……她自己变成风极反。”

陆行舟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女鬼:“妖界的幻术向来令人防不胜防,更何况顾曲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西陵箫轻易就控制了顾曲,让他以为自己是风极反,既然她变成风极反了,那真正的风极反就不应该再存在了。”

陆行舟:“既然如此,那么一刀杀了风极反永绝后患不是更好?为什么还要囚禁他?”

女鬼:“因为她不但要抢风极反的男人,还要当着风极反的面和顾曲恩爱,让风极反亲眼看他们相爱的样子。”

“听你这说法……”石饮羽慢吞吞地出声,“西陵箫喜欢的,不像是顾曲,更像是风极反。”

女鬼粲然一笑:“你这魔物的感觉倒是灵敏。”

陆行舟吃惊:“你说西陵箫喜欢的是风极反?”

“不错,”女鬼道,“西陵箫当年带领商队去遥远的城市做生意,曾被邪魔劫掠,是风极反救了她,当时和西陵箫一起带队的,就是我王涂山兮猗。”

陆行舟想起风极反那时候并未入魔,还是名满天下的最强降魔师,随手一救,就是未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和改革中兴的涂山王。

这货的手是不是开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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