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回家, 石饮羽去浴室放水,准备让陆行舟泡个澡好补觉, 放好水后,回头,发现人没在身边。

“行舟?行舟?”

“阁楼。”陆行舟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

石饮羽走上阁楼,看到陆行舟正站在楼梯口没动, 视线怔怔地看着前方。

“看什么?”石饮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吃惊,“哪来的床???”

他们家阁楼当初装修时设计了一个玻璃花房, 再往外去是个露天的小平台,设计初衷是两口子可以在这里头顶星空谈情说爱, 从柴米油盐谈到烟酒糖茶。

乔迁新居的时候石饮羽手下的魔物们还送了不少花花草草,送过来一个月内全部因疏于管理而枯死……

此时, 在衰败的花草之间,一个巨大而又精致绝伦的木床, 赫然摆放在玻璃花房内。

床上放着顾曲的身体。

石饮羽:“这床……风极反搬来的?他什么时候搬来的?他从哪儿搬来的?该不会是偷的吧?”

陆行舟:“难说。”

“该不会……”石饮羽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这难道是当年风极反和顾老板的婚床?”

陆行舟:“不是, 这床是妖界风,他们两个本身都是人类, 再说, 他们也根本没结过婚。”

“这样啊……”石饮羽点头,“原来他们还不如我们呢。”

陆行舟:“废话, 我们是自己之命自己之言, 遵从礼乐宗法, 正儿八经结的婚。”

石饮羽诧异:“我们还遵从礼乐宗法?”

“不遵从吗?”陆行舟比他还诧异,“我们不是合法夫夫吗?”

“是是是,当然是合法夫夫。”石饮羽笑起来,心想你说遵从就遵从,哪条的礼乐宗法敢反对,那就换一条好了。

陆行舟看着精美的木床,和床上安静平躺着的顾曲,哼哼:“他倒是不怕我们把顾曲的身体给送回去。”

“一定设了结界。”石饮羽伸出手指,往床边走去。

陆行舟一把拉住他。

石饮羽:“嗯?”

“那是什么?”陆行舟看向床前不远处的地板。

石饮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几只飞虫的尸体,笑道:“秋冬季节,虫子也熬不过……不对,他们怎么齐刷刷死在这里?”

陆行舟掏出一张黄符,轻轻一撮,符纸化为齑粉,手指一弹,细碎的黄色纸屑纷扬起来,飞向床边。

石饮羽蓦地皱眉。

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黄符在离大床还有两米远的地方齐齐燃烧,化作灰烬飘落到飞虫尸体的旁边。

陆行舟:“带着主动攻击能力的结界。”

石饮羽笑道:“夏天可以用它防蚊子。”

陆行舟:“风极反设在这里,可不是防蚊子的,他想防的是谁?”

石饮羽叹一声气,这是他们家的别墅,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谁会爬上阁楼来?

风极反明面上从容潇洒,暗地里不知有多怕陆行舟真把顾曲的身体给还回去。

耳边传来一阵破风声。

石饮羽抬头,正好看到风极反胳膊底夹着一个条案落在窗外的露天小平台上。

陆行舟呵斥:“你干什么呢?”

“你们干什么呢?”风极反嗤了一声,施施然穿过玻璃花房,来到室内。

那条案也是妖界风,长逾两米,不知道用的什么木材,看上去很有质感,想必重量也很可观,他却可以轻轻松松夹在胳膊底下提进来。

将条案放在床头不远的地方,风极反从怀中摸出一张手帕,细心擦拭过桌面,取出一把古琴安放上去。

石饮羽看着那把古琴,想起新任魔主诞生时他在海上抚琴的样子,不由得感到稀奇:风极反混混出身,竟然还会弹琴。

“有曲儿,有琴,这才是生活。”风极反美滋滋地拨了下琴弦,“舒服~”

陆行舟:“这床和这条案都是从哪弄来的?”

“当然是买的,不然呢?我又不会做。”风极反跟看智障一样看他一眼,挥手收起床边的结界,走过去坐到床边,低头看向顾曲,声音又柔和下来,“这是曲儿最喜欢的样子。”

陆行舟:“把身体送回去,他更喜欢。”

“我不喜欢。”

陆行舟拧眉看着他。

风极反对他的视线不以为意,俯身,在顾曲额头亲了一下,温柔地捋着他的头发,一会儿后,突然出声:“行舟,昨晚摄政王是不是去凤尾螺了?”

陆行舟沉默片刻,应了一声:“嗯。”

“犹豫啥?对我还保密?”风极反嗤道,“这世界上还没有我打探不到的消息。”

陆行舟也知道此话不虚,淡淡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提点你。”风极反轻描淡写道,“西陵氏那女人对魔界仇恨大得很,不会轻易放过你男人的。”

陆行舟一惊:“什么意思?”

“这么简单两句话你听不明白什么意思?”风极反错愕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成智障的?”

陆行舟大怒:“你特么才智障!”

“放屁,我天下第一聪明!”风极反说着,目光转到石饮羽身上,瞪了他一会儿,眼神忽然一变,仿佛解什么函数导数不等式圆锥曲线一般地神神叨叨地嘀咕,“难道真有生殖隔离?具体表现为日久变智障?可人妖鬼魔互相通婚都没问题,那么问题出在……”

他认真地看向陆行舟:“你介意换个妖物男朋友吗?或者鬼族?”

石饮羽:“???”

风极反继续道:“冥界我不熟,妖界……前任妖王的独子怎么样?虽然在被现任妖王追杀,但长得挺清秀……”

陆行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风极反,看我嘴型。”

“嗯?”

陆行舟字正腔圆:“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你这孩子……”风极反一脸恨铁不成钢。

石饮羽皱眉:“风前辈,你说行舟和我有生殖隔离?因为我是魔物?而魔和人不是可以正常通婚的吗?”

“你听他胡扯,”陆行舟没好气道,“什么鬼生殖隔离,他在说老子被你日傻了!日/你大爷!”

石饮羽:“……”

风极反抱歉地笑笑:“这孩子脾气有点暴躁,从小没教育好……”

“少废话,”陆行舟道,“你刚才说摄政王西陵氏对魔界——第六天城——仇恨很大……为什么?她一个高居庙堂的女人,能有什么直接仇恨?有亲人和第六天城的战争中阵亡?”

风极反:“她虽然高居庙堂,但她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

“女人记仇。”

陆行舟不以为然:“再记仇,能比判官更小心眼吗?”

“单看心眼的话,难分伯仲。”风极反道,“但她比判官更狠辣,判官跟她相比,就是个小甜椒。”

陆行舟:“???”

石饮羽开口:“我确实也听说过摄政王对魔界是极端的主战派,当年她能摄政,也是夺了前任妖王的权,前任妖王是主和派。”

陆行舟:“她为什么仇恨魔界?”

风极反:“因为她恨一个害她一片痴心付诸东流的魔物。”

“……”陆行舟沉默,顿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不要说那个魔物是你。”

风极反摊手:“我也很无辜。”

陆行舟倒吸一口冷气,上前一步,揪住风极反的衣领,怒道:“你不是断袖吗?你他妈海绵体长脑子里了还是脑子里长金针菇了?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顾曲,可你他妈又是引诱阿琴,又是招惹摄政王,你这个肮脏的双性恋!”

“哎哎哎……放手!成何体统?”风极反弱弱地挣扎。

陆行舟用力扔开他,嫌弃地擦了擦手:“我真唾弃你。”

风极反头发被弄乱,狼狈地坐回床边,叹一声气,指着顾曲的脸,斥道:“听到没?行舟说了,你又是引诱阿琴,又是招惹摄政王,你这个肮脏的双性恋!”

陆行舟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猜不出来吗?”风极反道,“我这么变态,除了小曲儿,还有谁能入我的眼?他可就不一样了,他不爱我,还能跟我睡觉,不爱阿琴,还能跟她订婚,更不爱西陵氏,可也一点都没耽误他攀龙附凤,名为在妖界做生意实则在妖女面前搔首弄姿,这种不守妇道的男人就是两个字……”

陆行舟以为他要说“欠揍”或者“渣男”,没想到风极反咬牙切齿地说:“冤家。”

“你的意思是,摄政王爱的是顾老板?”陆行舟猜测,“因为顾老板爱的是你,所以对魔物深恶痛绝?”

风极反冷哼:“错,人家顾老板爱的根本不是我。”

“神经病。”陆行舟嘀咕一句,心想你们两个根本就是半斤八两、天生一对,阿琴和摄政王都是上辈子造了大孽,这辈子才会遇见你们俩。

风极反:“西陵氏一生对曲儿求而不得,简直恨透了我,饮羽是我的徒婿,她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你们还是小心些,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她必然会耍花招。”

陆行舟思索片刻,慢吞吞道:“我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风极反:“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陆行舟:“我们只要把你献给摄政王大人,她凤颜大悦,不但会放过阿羽,说不定还会奖赏我们。”

“……”风极反拧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我当年为什么会把你这个熊玩意儿带来人间?”

陆行舟却懒得和他耍嘴皮子了,掉头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判官的号码。

马面接通电话,听明白来意之后,将手机转给判官。

陆行舟:“小判,有个事情要注意一下。”

判官:“我不叫小判。”

“好吧,判判,”陆行舟随口道,“摄政王极端仇恨魔物,你确定她不会在解开镇魔钉时耍花招?”

“我也不叫判判,”判官无奈地说,“仇恨魔物的多了,我也仇恨魔物,不也乖乖为你们跑腿吗?”

陆行舟:“啧……咱俩什么关系啊!”

判官笑道:“成年人的世界,仇恨所能代表的意思太少了,摄政王确实是极端主战派,当年攻破第六天城的时候,还曾命令屠城,最后不也妥协了吗?审判战犯的时候,她还提出死刑呢,你家石魁首的脑袋如今安然长在脖子上,还要感谢她最后理智战胜了仇恨。”

陆行舟皱了皱眉,他知道当年妖界方面曾强硬地要求死刑,所以他那时候把所有身家都送给降魔大臣,求他上下打点,倒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提出死刑的是摄政王。

判官道:“她再厉害,弟弟被我们拿捏,终究要咽下这口气,当一个女人成为扶弟魔,那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软的柿子,不足为惧。”

傍晚六点,妖界的使者终于从冥界接回降魔大臣,摄政王也在同意解开镇魔钉的文件上签字。

三界掌权者的签名齐全,文件立即生效,石饮羽终于可以摆脱深扎在血肉之中的禁制,作为一个有着独立意志的个体而顶天立地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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