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七夕灯会

之后的战事十分顺利,在南征军入闽州腹地半月之后,徐氏弃闽州都城出逃,往南粤去,再之后又一路逃往邕州、滇州,短短三个月时间,徐氏一退再退,直至退出滇州,流窜进西南的藩国,已再不足为惧。

在那之前,萧莨先一步领了部分兵马启程,“护送”小皇帝回蜀州。

离开蜀州时刚过完年节,回来已是盛夏。

天下之事俱已尘埃落定,只最后一件,到了这一步,已再无一人敢说一个不字。

六月底,小皇帝发诏书,以其年幼体弱不经事、且本朝天数已尽,帝位当以贤者居为名,禅位摄政王萧莨。

萧莨推辞不受,仍居摄政王位。

再发、再辞。

南都府皇宫。

白日萧莨不在,祝雁停带着珩儿在院中摘葡萄,自回来这里,他们依旧住在这西边的院子里,去岁冬日种下的葡萄藤如今已爬满支架,硕果累累。

可惜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启程归京,之后只怕也不会再来了。

珩儿手里捏着刚摘下的葡萄,在身上胡乱擦了擦,直接往嘴里塞,吃得满脸都是汁水。

祝雁停懒得管他,这小孩现在年岁大了,越来越皮,一脑门的鬼主意,性子又野,他管也管不住。

虽说如此,珩儿这孩子孝顺倒是真孝顺,自己吃了几颗,想起爹爹在身边,立马又拿了一颗在衣裳上擦干净,送到祝雁停嘴边去:“爹爹吃!”

“爹爹不吃,”祝雁停笑着与儿子努嘴,“你自己吃吧。”

珩儿舔了舔嘴唇:“为什么不吃?”

祝雁停到底看不过眼他一张花猫脸,招了招手。

珩儿哼哼唧唧地坐到他身边来,祝雁停拿帕子给儿子擦脸,珩儿小声问他:“父亲呢?”

“你父亲在与人商议政事,晚些时候会回来。”

珩儿又问:“那父亲什么时候当皇帝?”

祝雁停好笑道:“你就这么想你父亲当皇帝?”

小孩高兴道:“父亲当了皇帝,珩儿就是太子!”

祝雁停挑眉:“你知道太子是什么么?”

“知道,”小孩用力点头,“太子以后也是皇帝,珩儿也想做皇帝!做了皇帝所有人都得听珩儿的话!珩儿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祝雁停捏他的鼻子:“谁跟你说,皇帝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皇帝不能做的事情多了,除非你想做个昏君,”祝雁停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破孩子,才几岁大,就想做皇帝了,你难不成还想造你父亲的反?”

怕他听不懂造反的意思,祝雁停又多解释了一句:“造反就是将你父亲和爹爹都杀了,你就可以立刻做皇帝。”

珩儿闻言“啊”了一声,皱着脸赶忙摇头:“不会不会的,我要父亲和爹爹,爹爹不要生气,那我不做皇帝了。”

这还差不多,祝雁停笑着摸摸儿子的头:“好孩子,父亲爹爹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以后都只会有你一个,日后你肯定能做皇帝,不必着急,等再过个二三十年,就叫你父亲把位置让给你,到那时天下肯定更太平了,你也不必那么辛苦。”

珩儿仰起头问他:“那父亲爹爹呢?”

祝雁停笑了笑:“等你父亲退了位,父亲爹爹就可以过些更自在的日子。”

这也是他所期盼的,他曾经与萧莨说过,想要寻一僻静安宁处,与书画茶酒为伴,并非是假的,若是能与萧莨这样携手到老,就再好不过。

傍晚,萧莨回来,祝雁停叫人将冰镇了一整日的葡萄端来,萧莨随意扔了两颗进嘴里,点点头。

虽算不上特别甜,但清凉冰爽,十分消暑。

祝雁停帮他更衣,顺嘴问他:“禅位之事,还要多久能成?”

“总要走个过场,再有一次就差不多了。”

萧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天下初定,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他这个未来皇帝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祝雁停点点头:“倒也不急,就是珩儿那小娃娃你比我都急。”

他将下午跟儿子说的话,在萧莨面前说了一遍,叹道:“以后还是得多费心些心思教他,珩儿这孩子太跳脱了,也不知是像了谁。”

萧莨淡道:“你想太多了,他的所有人听他话,想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想没人拘着他玩而已。”

祝雁停笑出声:“是么?我猜也是。”

珩儿那边还未念完书,祝雁停没有急着叫人传膳,让萧莨坐下,趁这点时间,想给他揉按一会儿太阳穴。

萧莨却没让他忙乎,拉着他一块坐下,俩人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祝雁停随口与萧莨说起,先头从下人那里听来的事情:“明日就是七夕了,南都府这边也有灯会,我想带珩儿去看看,你有空去么?”

“……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一定有空。”

祝雁停趴在萧莨肩膀上,笑吟吟地盯着他眼睛看,萧莨被盯得不太自在,低咳一声,转开目光:“看吧,我尽量抽出时间来,你带珩儿先去,小心一些,多带些人。”

祝雁停笑:“好。”

转日傍晚,用过晚膳,祝雁停带着珩儿微服出门。

华灯初上时,马车在城中临水的闹市街区停下,这里已是一派人潮浮动、灯火笙歌之景。

蜀州这边因未被战火波及过,这些年当地百姓一直过得尚算安宁,如今仗打完了,哪怕皇帝要换人做,对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并无区别,只要天下太平了,他们的日子反而更好过。

所以今日这七夕节的灯会,都比从前要热闹些。

祝雁停牵着珩儿下车,随着人潮走入街中,珩儿大睁着眼睛四处瞧,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尤其当看到路边高台上表演变脸绝活的人,当下就挪不动步子了,眼里全是惊奇和惊喜:“爹爹爹爹!他好厉害!”

待看到那人不但一抬手就能变一副脸孔,嘴里甚至能喷出火来,珩儿已经乐得只会手舞足蹈,甚至放声尖叫。

祝雁停弯了弯唇角,他也觉得挺稀奇,这变脸吐火的绝活,他从前只在那些杂记里看到过记载,是蜀地这边一种特别的戏法,今日还是第一次亲眼得见,确实有点意思,可惜萧莨不在,这么好玩的东西都没能看到。

珩儿这小孩精力过于旺盛,站这里一看就看了半个时辰,期间蹦蹦跳跳又喊又叫没有停过,祝雁停到旁边去找了个地方坐下,耐着性子等他。

待小孩终于看够了,才满头大汗跑回祝雁停身边,嚷嚷着要养一班子会演这个的人,每天演给自己看。

祝雁停笑着摇头:“成天不务正业,就想看戏听曲?你想得美。”

难怪想当皇帝没人管着,就这种心性,当了皇帝还了得。

他去买了串糖葫芦来,塞给听他说不同意,嘴巴都噘起来的小孩:“走吧,我们再去前头看看。”

珩儿舔着糖葫芦,拉着祝雁停的手,小声问他:“当了皇帝可以天天看么?”

“不可以。”

“……噢。”

再往前走就到了桥下,这里人最多,都是来放河灯祈福的,当然,更多的是祈求姻缘的年轻人。

祝雁停见之一笑,不由地想起当年,他和萧莨也是在那一年的七夕,在京郊的河边放灯,互许了终生。

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深刻在心底的记忆,其实从未淡过,就仿佛发生在昨天。

珩儿一见这放河灯好玩,也闹着要去放,祝雁停拗不过他,带他去买了一些来,牵着他的手到河边,让他自己放。

珩儿兴致勃勃地点灯放灯,祝雁停蹲在他身侧,一手支着脑袋,望着那在水中点点放光、连成一片绚丽星河的灯火发呆,直到萧莨忽然出现。

在祝雁停还呆滞着时,萧莨也已蹲下 身,捡过一只珩儿还未放下的河灯点燃。

珩儿大声喊他:“父亲!”

祝雁停转过头,见到萧莨,眼睫动了动,才似终于回神:“你来了?”

“嗯。”萧莨将点燃的河灯放入水中,看着它顺着水流缓缓向下游淌去,点点火光倒映在他墨色的双眸中。

“……我还以为你真没空来了呢。”祝雁停小声嘟哝。

萧莨轻勾了勾唇角,没有接话。

因为有人曾经说过会一直等他,等到他来,所以他再忙都记挂着过来。

珩儿继续放没有放完的河灯,萧莨拉过祝雁停一只手,祝雁停回握住他,轻轻摩挲片刻手心,谁都没有出声,只安静看着他们的孩子在一旁玩闹。

天上银河璀璨,祝雁停抬眸看了半晌,身侧的萧莨问他:“在看什么?”

“看星星。”

祝雁停小声道:“我小时候最喜欢夏夜,夏夜能看到萤火虫,还能看到星星。”

“星星好看么?”

祝雁停点点头,“自然是好看的,可惜那会儿只有我一个人,没人陪我看。”

他说罢,笑瞅向萧莨:“现在有你,还有珩儿,就更好看了。”

笑意在祝雁停的眼中完全地晕染开,萧莨心头微动,捏紧他的手:“嗯。”

祝雁停想了想,又问他:“表哥,等你登基了,是不是就更没空这样出来玩了?”

“不会。”

“真不会啊?”他总怀疑,萧莨做了皇帝,会过于昃食宵衣,那这日子过得多没劲。

“……你想玩,我陪你出来玩就是。”

祝雁停眯起眼睛笑,珩儿的小脑袋插 进他们中间,眼巴巴地看着萧莨:“也陪珩儿玩么?”

萧莨一时无言,祝雁停摸摸儿子的脸,好笑道:“行了,你父亲忙得很,爹爹陪你玩。”

待珩儿将所有河灯都放完了,意犹未尽地拍拍手,才终于舍得离开。

祝雁停站起身,因为蹲得太久双腿发麻,身子歪了一下,被萧莨扶住,萧莨皱眉提醒他:“小心点。”

祝雁停被萧莨揽在怀里,一抬眼就对上他绷紧的神色,心尖一颤,不去管这是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珩儿还在身边看着,凑上去,在萧莨的唇上落下一吻。

萧莨的眼中有转瞬即逝的诧异,祝雁停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萧莨回神,有一点无奈,轻捏了捏他的腰:“走吧。”

回去又路过那个变脸表演的台子,这里依旧是除了放河灯的桥下,人最多的地方,台上表演正精彩,台下无数人喝彩,珩儿拉了拉萧莨的手:“父亲,我可以养一班子人,每天给我表演这个么?”

祝雁停闻言很无语,这小孩还没死心呢。

“不可以。”萧莨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拒绝他。

“……好吧。”

小孩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地被他们牵走。

祝雁停见状有些不忍,小声问萧莨:“他喜欢看,要不以后逢年过节的叫人来演给他看,让他高兴高兴算了。”

“好。”

这回倒是很好说话地就点了头。

祝雁停轻声一笑:“其实我也觉着挺有意思的,真养一班子会这绝活的人,偶尔看看逗个趣也不错。”

萧莨的眸光动了动,迟疑问他:“……你想养?”

“我想养你就给我养啊?”祝雁停笑着反问。

萧莨抿起唇角,还似当真考虑起了这事,祝雁停乐不可支,萧莨这样,他可真是太喜欢了。

“走吧,回去了,我说笑的呢,可不能叫珩儿玩物丧志了,过年过节让他看看就行了。”

“嗯。”

祝雁停这么说,萧莨不再做他想,点点头。

回去已近亥时,萧莨去沐身,祝雁停帮他擦背,他做这事已经习惯,不想也不愿假手他人。

萧莨肩上那道剑伤已经长好,但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疤痕,和之前两次中箭的地方在一处,看着十分狰狞,祝雁停每日给他抹虞医士给开的那去腐生肌膏,期望着能将之抚平。

萧莨完全不在意这个,但当祝雁停的手指温柔抚上去,又免不得有些触动。

尤其是,当祝雁停侧过身来,低头亲吻那一处伤疤时。

萧莨抬手抚了抚他的脸,祝雁停的眼角被热气熏得泛红,瞧着更多了些昳丽勾人之色,特别是他用这样倾慕虔诚的神态,亲吻自己时。

萧莨的眸色一黯,捏着祝雁停的后颈,让之抬起头来,灼热的吻落回祝雁停的唇上。

祝雁停闭起眼睛笑,虽唇舌又被咬痛了,他却很享受。

在亲吻间,萧莨将祝雁停抱进浴桶来,让之坐到自己腿上,换着角度地与他交换炙热缠绵的一吻。

直到浴桶中的水凉透,胶着的双唇依旧难舍难分。

喘息间,祝雁停低喃:“还是景州行宫里的浴池好,甘霖宫里也有,等回京之后我们搬进宫里就方便了,做皇帝还是有些好处的。”

他说罢,又笑问萧莨:“表哥,我能跟你一起住甘霖宫么?”

萧莨不答反问:“不然你想住哪里?凤仪宫?”

凤仪宫是历代皇后的寝宫,真要说起来,祝雁停确实应该住那去。

“我不要,我就要跟你一起,赖也赖着你。”祝雁停耍赖道,后宫那么大,就他一个人,那得多无聊,但若是后宫人多了,他更不高兴。

萧莨抬手捏了捏他下巴:“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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