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在把事情看开之后, 乔遇觉得世界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风也温柔。
不用继续忍气吞声地撮合那两人让她活得自由自在扬眉吐气，对学校中依然时兴的对她和林倾的起哄也能半推半就的欣然接受，仿佛她们正在谈一场被众人祝福的恋爱。
明明是言情小说的世界, 居民却对同性之间的恋情这么友好而热忱……真是不可思议的世界。
耀华是在高二下学期时开始分文理科，几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理科，原因各异。
“因为背书真的好麻烦啊。”
文理双优的优等生从烨如是说。
“考试的时候那种主观题要写好多字才行，真的很累。”
人生座右铭是“能躺着绝不坐着”，弥衣一向非常忠实于自己的欲望。
“背不下来的东西就是背不下来，理科不会的题我还能写个解……”
差生陆遥则是完全没什么选择的空间, 带着侥幸心理选择了理科。
至于乔遇，她做这个选择单纯是因为在原世界时也是读的理科，故而也很自然地走上了老路。让她背背莎士比亚的诗还是可以的, 但换成哲学政治什么的可真的就太难为她了。
而林倾的选择是出乎意料的——至少是出乎老师的意料。她作为班级第一, 不论是文科还是理科的成绩都很拔尖, 但她在文科上的表现还是更为优秀一些。
她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也很简单。
“你要选哪个？”
拿到志愿填报表的当天, 林倾就拿着它回过头趴在乔遇桌上, 墨色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理科吧……诶？”
乔遇刚说完，就见林倾毫不犹豫地在表上填了同样的答案，对她一笑后就转回了身。
“……”
说乔遇不高兴是骗人的，她心中生出一种隐秘的欢喜, 尽为林倾把她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感到开心得无以复加。
同时她也为众人都选择了理科而松了口气, 毕竟如果林倾选了文科的话，她也得慎重地考虑一下要不要跟过去才行——本就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的乔遇可真的不想在这时候和林倾分开。
但她同样也为林倾过于干脆的决定感到一些不安。毕竟跳出这是书中世界的这个桎梏来看, 文理科的选择对每个高中生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一次抉择, 对林倾也不例外。
乔遇想着就觉得不能因自己影响了林倾的选择，拿定主意如果林倾其实是想念文科的话大不了自己就跟着去文科，鼓起勇气拍了拍林倾的后背, 细声细气地将自己的考虑告诉了她。
“不用那么在意的。”林倾温柔地消去了她的忧心，“我本来也是倾向选理科，因为感觉解题的时候很有趣。”
“……”
这就是第一名的世界吗，竟然把解题当做乐趣，呜呼，竟恐怖如斯。
乔遇感叹着，心下稍宽，有心情和她开起了玩笑。
“什么啊，不是为了我才选理科的吗？”
林倾一下子僵住了，白净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明明刚才是她自己做出了那样昭然若揭的行为，现在被乔遇点破了却又感觉害羞。林倾抿了抿唇，伸手掐住了乔遇的脸。
“……得意忘形，知道了就不要说出来。”
她轻声说完就放开了手，逃似的转回了身。
留下乔遇坐在座位上兀自发愣，下意识摸了摸脸上刚才被掐住的地方。
林倾力气很轻，比起说是掐感觉更像是被轻轻擦过，不仅不疼还有些痒，一路痒到乔遇心里。
她忙看向窗外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一晃神把天上那朵云看成了林倾含羞的侧脸。
啊不行不行，现在真的还不能和林倾说。
……但她真的好喜欢林倾啊。
*
由于选理科的人数会较多，所以高二十个班拆成了七个理科班和三个文科班，身处一班的乔遇她们幸运地不用换班。
看着班内选择文科的同学们纷纷搬走，又有新的同学补进来，班主任在座位安排上犯了难。
“留下的人就别动了，不然新来的同学就按自由意志选择空位——”
“我有异议！”
突然有个凛然的声音打断了老师的话，乔遇一个激灵，惊讶地看到竟然是身旁的弥衣高高举起了手。
“我觉得留下的人也应该调整一下位置！”
“诶、诶？有这个必要吗……”
“有！”
弥衣斩钉截铁，义正言辞。
“比如我一直很在意，为什么我前排的林倾同学明明比我高但还是坐在前排，虽然她不是坐在我的正前面但我就是感到这个座位安排不合理——综上所述我觉得我和林倾同学换个位置比较好。”
“啊，让乔遇坐到林倾旁边也行。反正那里现在也是空位置了。”
……那乔遇不就坐在你正前面了吗？她比你高的更多那样你就可以接受了吗？
班主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正不明就里时，就听到班上其他学生哄的一下炸了锅。
“对对！我也觉得弥衣同学说得有道理！”
“为什么新同学就可以自由选位置，我们土著也想要这样的待遇！”
“土著自由的第一炮就从弥衣同学打响！”
话题飞快地转向了奇怪的方向，价值观上的太高导致班主任开始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苛待了一班选择理科留下了的学生们，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自由行动发起人弥衣一副功成身退的样子懒懒趴回了桌上，用种“我只能走到这里了”的表情看了乔遇一眼，对方正单手撑着头对她冷眼旁观，很敷衍的发出声“哈”来。
从认识弥衣到现在，乔遇就从没见过她上课主动举手发言过，每次被老师点到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张臭脸。
这样的弥衣今天竟然破天荒第一次踊跃提出异议，还一口气和老师说了那么多话，看得乔遇一愣一愣的，不禁感叹。
……这家伙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撮合她和林倾的？她不知道的事到底还有多少？而且现在已经开始这样摆在明面上了吗？
她满腔的疑问说不出口，只能用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看着弥衣，对方不为所动的与她对视，眼神清澈又无辜。
啧，这人果然比从烨难对付多了。
乔遇在心中暗自咋舌，而就在这段时间里班上的讨论已经开展的如火如荼，班主任也痛下了决心，决定听取群众的意见开始着手解决。
“啊，弥衣的意见我知道了，但要和林倾换位还是要问问她的意见——”
他这话一出，闹闹腾腾的班上唰的平静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一道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朝她们这边刺来。
就算不去看乔遇也知道这些目光的含义是什么，他们包含的感情过于强烈，她几乎能听到他们心中无声的呐喊。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在！一！起！
乔遇险些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比起来她现在竟然能泰然自若地分析起哄的大伙的心态了，这真是种很大的成长。
而处在众人视线中心的林倾坐的端端正正毫无异状，看向面带疑惑地扫视着不知为何突然不说话了的同学们的老师，对他点了点头。
“我愿意和弥衣换座位。”
没等老师说话，班上的学生们就瞬间活了起来。
好歹他们还记得在老师面前不能高声欢呼，于是都无声地在座位下握拳庆祝，一个个在座位上忍得满脸通红，活像是深夜背着伴侣偷偷起来看世界杯且喜欢的球队进了球时的表现。
乔遇啼笑皆非地揉揉眉心，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当然这件事本来她也没有什么发言权。在两位当事人达成一致意见的当下，林倾终于要从她的前排搬到她的同桌了。
乔遇觉得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在得了便宜卖乖，于是便老实地闭上嘴。正在收拾东西的弥衣看到她这样子，戏谑地一挑眉。
“真过分啊乔遇，看到我要走了连句挽留的话都不说。”
“……”
这家伙倒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话用在这里好像有点奇怪，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如愿以偿的弥衣明显是要坏心眼的以她的反应来取乐。
好吧好吧，既然弥衣这么要求了那乔遇就演给她看嘛，反正这事也的确是承了人家的情。
“哇你怎么就要抛下我走了我好舍不得——”
“好了够了戏太过了。”
怎么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刚开口就被弥衣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乔遇磨着后槽牙愤愤不平，看到她满脑子鬼主意的好友突然轻轻笑了。
“你可要好好表现才行。”
最后留下一句似有深意的话，弥衣施施然地站起身，和林倾交换了位置。
乔遇无奈地撇撇嘴，虽然还不能说出来，但还是默默接受了她这一腔好意，悄悄看向身边的林倾。
和林倾坐在她前面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明明从距离上来说其实差不多，但坐在她身边时就让乔遇觉得好近。
她那清瘦的背乔遇已经看惯了，此时突然闯进视野的侧脸竟让乔遇感到恍惚。
林倾的侧脸安静柔和，清秀漂亮的不像话。墨玉一样的瞳孔隐在半长的额发下，垂下的眼睫稍掩着她目中情感，乔遇却鬼使神差地感受到她似乎在故作镇定。
乔遇心中的悸动难以停下。
她忍不住去想，今天的事是弥衣的自作主张，还是林倾和弥衣在之前商量好的呢？
在过往的那些时光里，林倾到底为她做出了多少努力，乔遇很难去想。
唯一清楚这个世界不会将林倾的手置于她手中的人只有乔遇，对林倾而言，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故而抱着一腔孤勇去追求而已。
事到如今，那个乔遇曾经只能长久地凝视着背影的，她的女主角，自己停下了脚步，一步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过于丰盛的好意，难以想象的好梦。
太厚重的情感让乔遇的胸口都疼痛起来，却不可思议的伴随着暖意。
什么满意度也好流放也好，乔遇现在通通不想去管，被她盯着看了太久，林倾不自然地转过头向她投来探询的视线，而她只想溺在林倾温柔的眼波里。
她胸中那点仪式感突然兴盛起来，毫无征兆地握住了林倾的手，缓缓探入指间与林倾十指相扣。
看着略显惊讶无措的林倾，乔遇弯起眉眼。
“你来了。”
“我是乔遇，请多指教。”
吐出话语与不算遥远的那个夏日相互呼应，是蝴蝶振翅，掀起飓风，经过重重的推动和助力，终于在此落了地。
她看到她的女孩恍然地眨了眨眼，浅浅笑了，林倾脸上的线条柔和而干净，琉璃一般的漆黑眸子里浮动着光芒，灿然如华，像是悄然绽放的睡莲。
无论年华流逝，时间悠长，乔遇都不会忘记。